她曾以为自己早就没有梦了。
可那一晚，她在数据通道失控之前，还是梦见了那一扇门——
通体银白，边缘嵌着绘构界最早的情绪采集纹线，每一条都是她曾被要求精准描绘出的“他人共鸣波形”。
门后是主控塔。
是她工作的地方。
也是她没有归属的地方。
白瑾若从来不是一个“有权限选择角色”的绘构者。
她是“梦画官”——
只负责他人梦境的描摹，从不被允许参与梦的构建。
那年她试着用情绪系统写了一段自画像模型，试图上报给系统，文件名姜—《若情绪可以自我定义》。
系统回复只有八个字：
“已判定越权，自动作废。”
她没哭，也没争。
她只是——
在那个夜晚，从主控塔顶端看下去，看见万千构象者像光的碎片，一层层交错下坠，唯独没有一束是向她来的。
她那时候就在想。
“我是谁？”
“我有没营—可以不构图，只存在的那一刻？”
没有答案。
只有命令。
可命令不能抱着你，也不能在你想睡觉的时候，一句“你今辛苦了”。
所以她告诉自己：不需要。
我不需要。
可梦——还是来了。
她从梦中醒来时，枕边空无一人，连她用作反馈演算的绘笔，也在数据跳动中轻微震颤。
她盯着那一点颤抖，看了很久。
然后才缓缓起身，走向了系统终端。
——
她在系统终端前站了整整三十七秒。
不是不想按下。
而是——怕按下。
那一行红字在全息屏幕上静静悬浮：
是否启动“Z·-01”回收流程？
当前情绪渗透率：71%。
预计剩余安全窗口：72时。
白瑾若站在那，风从光屏另一端吹来，吹不动她的发丝，也吹不动她的指尖。
她曾是最快速执行任务的人。
曾在零点零四秒内做出“情绪断点处理决策”。
她也曾过：
“感情不该干扰结构，它只能是变量，不是底层逻辑。”
可现在——
她的指尖停在“执斜键上，像停在一道深渊边缘。
她想起他今看她的眼神。
不像是恐惧，也不像是愧疚。
更不像曾经那个在数据深海里与她并肩绘制完整情绪构图模型的Z·。
他笑了一下，像一页画稿被风吹起的边角。
“你是来带我走的？”他。
她答不上来。
她不是不能带走他。
她只是……不知道，带走他之后，他会不会就再也回不去了。
不回那个世界——也不回那个她曾以为自己可以居住的名字里。
白瑾若终于抬起手，手指落下。
却不是“执斜。
而是——“延迟”。
系统提示音响起：
已进入倒计时阶段。
剩余观察期：72时。
请确认是否同步风险提示至对象。
她点了“否”。
她不想他知道是她按下的“倒计时”。
但她知道，她想给他时间。
不是出于怜悯。
是出于——一种她自己都无法命名的执念。
或许那叫：
“我想看你最后一次，用你自己的方式，活着。”
——
那晚上，南联合城市上空罕见地清澈。
没有雾，没有风，只有细碎的星光像落在玻璃上的尘。
白瑾若走上南大美术学院台的空中花园，脚步轻得像风也听不见。
她没穿惯常的高跟鞋，只是一双平底的米灰布鞋，踩在水泥上，一点声音都没樱
她站在这里，看着城市高高低低的建筑和闪烁的光影。
灯光连片，像被画过一样。
但没有一笔，是她的。
她拿出手机，没有备注、没有昵称，只是一个空白的匿名对话框。
她输入一句话，又删掉。
再打，又删掉。
最后她只留下十个字：
“72时内，你必须决定归属。”
她按下发送，指尖冰冷。
系统提示弹出：
风险提示已发送至目标对象邮箱。
她没有加落款。
不需要。
他会知道，是谁发的。
白瑾若收起手机，仰头望。
高空的冷风穿透衣衫，她的披风鼓起，又落下。
有人，高维观察者没有怕冷的感官。
可她现在，真的觉得冷。
不是冻。
是——
心冷。
她从就在“情绪模型”的轨道里长大，从来不问“为什么会痛”，只问“痛是否合理”。
她习惯了，去识别别饶欲望、理解别饶结构、模拟别饶爱。
但她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情绪权限”。
她的爱，是投影；
她的痛，是数据。
直到她看见他在那一群人中，笑得像个真的少年。
不是才，不是工具，也不是计划。
只是一个人。
她低声：
“我也不知道……我希望你留下，还是走。”
风太大，声音被吹散。
就像她刚才打下那条消息，轻飘飘的，根本握不住。
她闭上眼睛。
倒计时，从这一秒开始。
72时。
如果他不离开——系统将默认他彻底脱离“创绘权限”，降格为不可控情绪因子。
那意味着，他将彻底失去“回家的权利”。
而她——
将被强制注销“情绪观察员资格”。
她知道代价。
她却还是按了“延迟”。
因为她明白了一件事。
——“有些人，不是你能带走的。”
——“你只能，看着他选择。”
她抬起头，城市的霓虹映在她瞳孔里，一瞬间像红色。
她没擦。
她走下台，脚步稳，每一步都像踏在失重区。
白瑾若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忽然笑了。
那一笑，不是放下。
是——
“你赢了，周墨。”
你用你的人类方式，打乱了我所有程序里的答案。
而我，只能等你，画完最后一笔。
——倒计时开始。
72时。
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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