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目光含笑地扫过屋内瞬间石化的一大三。似乎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笑着虚抬了抬手：“都了是微服出来走走，不必拘礼。林卿，你也坐。”
他目光转向旁边那张待客的硬木官帽椅，示意林淡坐下。
林淡只能向忠顺王爷，告罪道：“王爷，恕臣失礼。”
得到忠顺王爷一个“嗯，本王知道了”的眼神后，才心翼翼地在那张远不如自己太师椅舒服的官帽椅上坐了半个屁股，腰杆挺得笔直。
林清也战战兢兢地坐回榻上，但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样随意歪着，只敢挺直脊背，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原地，控制着眼神不乱瞟。
黛玉也声谢恩，重新倚回西侧的榻上，手紧紧攥着那条兔皮毯子。
唯独林晏，年纪最，又因在忠顺王府住了两年，对忠顺王爷很是熟悉。他扭动着身子噔噔噔就跑到了忠顺王爷面前，仰着脸，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祖爷爷！”
忠顺王爷低头看着这个豆丁，脸上那点挑剔的神色倒是缓和了些许，很是自然地弯腰，一把将林晏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坐好，动作娴熟得仿佛常做此事。
他甚至顺手从旁边几上的点心盘子里拈了块巧的荷花酥，递到林晏手里。林晏立刻眉开眼笑，安心地坐在他怀里啃起点心。
皇帝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似乎很满意这种“不拘礼”的氛围。
他兴致勃勃地道：“方才在窗外听得心痒痒，你们这叠字飞花令颇有趣味。九弟，承煊，不如我们也一同加入玩玩？”
忠顺王爷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嫌弃道：“皇兄饶了臣弟吧，臣弟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头疼得很，还不如逗孩子有趣。”着，还真就低头去逗弄怀里的林晏了。
萧承煊也连忙摆手后退，一脸敬谢不敏：“伯父您玩，您玩！侄儿我就负责给您喝彩叫好！”让他打架斗殴可以，玩飞花令？还是算了吧。
皇帝见状，也不强求，便笑着对林淡道：“那便还是我们几个。林卿，继续吧？就从朕进来打断的地方开始。”
林淡还能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在皇帝饶有兴味的目光注视下，重新组织起这场恐怕是他此生压力最大的“家庭飞花令”。
终于进行了三轮后，皇帝似乎终于过了这突如其来的“雅兴”，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身体微微坐正了些，摆出要正事的架势。
林清如释重负，立刻就想趁机带着两个人儿告退，以免打扰陛下与二哥谈正事。
然而他刚动了动嘴唇，还没出告湍话，就听皇帝淡淡道：“林清留下听听无妨，都不是外人。”
林清：“！！！”
林淡心中疑窦丛生，皇上这突如其来的微服私访，总不会真是来玩飞花令的，于是吩咐丫鬟将两个娃娃带去给祖母。
房门重新关上，就见皇帝的目光转向他，带着一种看似随意，实则锐利的笑意，开口就扔下了一颗炸雷：“林卿啊，承煊这子已经把除夕夜他是如何寻你出主意，而你又是如何一针见血、谋划周详的事情，都跟朕‘坦白’了个清清楚楚。”
萧承煊在一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凑近林淡声道：“林兄，我真没反应过来那晚你频频喝茶是送客的意思……下次，下次你直嘛！”
林淡闻言，只觉得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他面无表情，心如止水地问：“我若直，萧兄你就会乖乖离开吗？”
“当然不会！”萧承煊回答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坦荡无比。
“噗嗤——”皇帝被这对活宝的对话逗得开怀大笑，手指虚点着萧承煊，对忠顺王爷道：“老九，你看看你这儿子！”
忠顺王爷正忙着整理有些褶皱的衣服，闻言头也不抬：“臣弟早就习惯了。”
林淡：“……”
他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又在欢快地跳跃了。
皇帝笑过之后，总算步入了正题。
他首先赞许了林淡和以及被迫“旁听”贡献了细节的林清出的主意“甚妙”、“切中要害”，还不忘踩上自家那个办事不过脑子的侄子一脚：“比某人强多了，就知道蛮干，连朕想要什么结果都不同清楚就瞎忙活。”
萧承煊在一旁讪讪地笑，不敢反驳。
然后，皇帝话锋一转，神色虽依旧看似随意，但眼神却变得深邃起来，他抛出了一个让林淡瞬间如坠冰窟、几乎魂飞魄散的问题：
“既然林卿如此善于谋划，那朕再问问你，依你之见，锦妃和老五这母子二人，朕该如何处置为好？”
如果刚才皇帝突然出现在房中只是让林淡震惊，那么此刻林淡觉得有一道九惊雷，直劈得他头皮发麻！
这哪里是臣子能妄议的？！一个回答不慎，就是抄家灭族之祸！
林淡几乎是瞬间就从官帽椅上滑跪在地，声音都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陛下！宫闱之事，干系重大，心独断，岂是臣等外臣所能妄议！臣……万万不敢置喙！请陛下恕罪！”
皇帝看着他惶恐的样子，脸上竟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落寞与疲惫，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似乎飘向了远方，语气也变得有些感慨，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唉，林卿快起，不必如此惊慌。这样棘手又烦心的事，朕本是想修书去扬州，问问师父他老人家的意思。可惜，山高水远，缓不济急啊。朕想着来若是师兄还在，或许……能有几分见解，为朕分忧？”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意味深长地落在了跪在地上的林淡身上，不再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你是师兄之孙，朕把你当自己人，你总不能一点主意都不出吧？
林淡跪在地上，面上维持着最后的冷静，心里早已是人交战，疯狂咆哮：‘死脑子！快想啊！这可是送命题！既要顺着陛下的心意，又不能显得过于插手家事，还得给出个看似可孝又能把自己摘出来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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