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日头已经爬到了半空，金灿灿的光洒在蜿蜒的河面上，漾起细碎的波光，像撒了一把碎金子。灰灰扎在水里，四条腿欢快地扑腾着，溅起的水花飞出去老远，落在念儿的粗布裤腿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印子。家伙不仅不恼，还蹲在河边的鹅卵石上，拍着手笑得眉眼弯弯，肉乎乎的手伸到水面上方，想去抓水里游过的鱼——那些鱼约莫手指长，银闪闪的，在水里窜得飞快，刚碰到念儿的指尖就“嗖”地一下溜远了。
“慢点拍，别摔下去。”凌慧赶紧走过去，伸手扶住念儿的腰。河水看着浅，河底的鹅卵石滑得很，万一摔下去，轻则磕破腿，重则呛水。她用指尖碰了碰水面，一股凉意顺着指尖传来，眉头微微皱了皱：“水太凉了，别伸手，心冻着。”
念儿噘了噘嘴，收回手，却还是盯着水里的鱼，声嘀咕：“娘，鱼好呀，要是能抓一条，烤着吃肯定香。”她在逃荒路上，除了凌风偶尔打到的野味，很少能吃到鱼，这会儿看着鲜活的鱼，馋得咽了咽口水。
凌风坐在不远处的青石板上，手里摩挲着一块磨得光滑的鹅卵石，目光却没闲着——他扫过河面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河水看着清澈，能看见河底的鹅卵石和水草，可水流比寻常河慢了不少，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岸边的芦苇丛里，几株枯黄的草叶上沾着点黑褐色的东西，像是干涸的污渍，风一吹，还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怪味。
他心里咯噔一下，起身朝着河边走过去。蹲下身时，指尖先碰了碰水面，凉意里带着点异样的黏腻感，不似寻常河水的清爽。再凑近鼻尖闻了闻，那股怪味更明显了——是淡淡的腥臭味，混着泥土的腐味，像是什么东西烂在水里发出来的。
“慧姐，快把念儿抱起来，别让她碰这水。”凌风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这水不对劲。”
“不对劲？”凌萍刚收拾好包袱，听见这话赶紧凑过来，伸着脚想踩进浅水区试试，被凌风一把抓住手腕。她愣了愣，看着凌风严肃的脸，才意识到事情可能不简单：“看着挺清的啊，怎么会不对劲？”
凌慧也抱着念儿站了起来，眼神里满是疑惑：“前几路过的河，水也是这样清，喝着还甜呢。”
凌风没急着解释，从包袱里翻出一个粗陶碗。他蹲下身，舀了半碗河水，河水在碗里晃了晃，看着依旧清澈，连一点杂质都没樱可凌风知道，有些毒水看着干净，实则藏着要命的东西——之前就听一个村民在逃荒路上，他见过一群流民喝了看似干净的河水，没半就上吐下泻，最后没撑过两就没了气，后来才知道，上游有人扔了病死的牛，尸体烂在水里，把水都染毒了。
“啊，那这怎么办？”凌萍看得眼睛都直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怕那水溅到自己身上！
凌慧的脸色瞬间变了，赶紧把念儿抱得更紧，手都有些发抖：“难怪刚才闻着有点怪味，要是念儿刚才真摸了水，再揉眼睛……”她不敢往下想，越想越后怕，低头对念儿：“以后可不能随便下水了，知道吗？”
念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脑袋靠在凌慧的肩膀上，看着陶碗里发黄的叶子，声问：“舅舅，水为什么会有毒呀？是有人放了毒药吗？”
“可能不是故意放的毒药，但有些比毒药还危险。”凌风把陶碗里的水慢慢倒在岸边的土地上，看着这看似清彻的河水道：“应该是上游有人扔了病死的牲口，或者是地底下的脏水渗进河里了。这水要是喝了，轻则拉肚子拉得脱力，重则会要命；就算是碰了，万一手上有伤口，也会发炎。”
他刚完，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还夹杂着男人粗鲁的吆喝声，声音越来越近，像是朝着这边来的。那马蹄声很杂乱，一听就不是一两匹马，倒像是一群人骑着马赶路。
凌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凝神细看，一把拉起凌慧：“不好，像是土匪！快，躲进芦苇丛里！”
河边的芦苇丛长得比人还高，密密麻麻的，芦苇杆又粗又壮，正好能挡住饶身影。凌慧赶紧抱着念儿，跟着凌风往芦苇丛里钻；凌萍也拎着包袱，快步跟上。芦苇叶子划过胳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红印，可没人敢停下——那吆喝声里的蛮横，一听就不是善茬，在这乱世里，遇到这样的人，躲着走才是最安全的。
“灰灰，过来，别出声。”凌风对着水里的灰灰低喝一声。灰灰立马收敛了玩闹的性子，从水里跳出来，甩了甩身上的水，快步跑到凌风脚边，贴着他的腿蹲下来，耳朵竖得老高，警惕地盯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几个人刚在芦苇丛里藏好，就听见“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紧接着，一群骑着马的人冲了过来。为首的是个满脸胡子的壮汉，身高八尺有余，肩膀宽得像座山，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从额头划到下巴，看着狰狞得很。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褂，上面沾满了油渍和灰尘，腰间别着一把宽背大刀，刀鞘上的铜环随着骑马的动作“叮当”作响。
“娘的，这破河怎么这么臭？”壮汉勒住马缰绳，马抬起前蹄嘶鸣了一声，他低头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弟兄们，先在这儿歇歇！把马喂喂水，再四处看看，有没有流民路过——要是有，粮食和水都给老子抢过来！”
后面跟着的十几个土匪纷纷下马，一个个都长得凶神恶煞的：有个瘦高个，脸长得像驴一样，手里拿着一把长矛，矛尖上还沾着点血迹；有个矮胖的，肚子圆滚滚的，像是揣了个皮球，手里拎着一把斧头，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还有几个年轻点的，手里拿着木棍，眼神贼溜溜的，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猎物。
“头，这水太臭了，马都不肯喝。”矮胖土匪蹲在河边，想给马舀水，马却往后退了几步，打响鼻，死活不肯靠近。他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河水，又赶紧缩回来，“这水黏糊糊的，怪恶心的。”
“不喝就先饿着！”大胡子瞪了他一眼，“先找流民！最近旱，流民都往北边跑，肯定会路过这儿。找到一个，男的杀了，女的留着，粮食和水都搜出来——咱们寨子里的水也快喝完了，再找不到水，弟兄们都得渴死！”
土匪们不敢再废话，纷纷散开，有的去周围的树林里查看，有的则在河边转悠。没一会儿，瘦高个土匪就发现了凌风他们刚才坐过的青石板，石板上还留着半个窝头的碎屑，旁边还有几个浅浅的脚印。
“头！这里有人来过！”瘦高个举着长矛，朝着大胡子喊，声音里带着兴奋，“你看，还有窝头屑！不定人就藏在附近！”
大胡子眼睛一亮，立马提着大刀走过去，低头看了看石板上的碎屑，又扫过周围的芦苇丛——那芦苇丛长得茂密，风吹过的时候，芦苇叶晃得厉害，像是藏了人。他挥了挥手，恶狠狠地：“搜！给老子仔细搜！芦苇丛里、树林里都别放过！男的直接杀，女的和粮食留下！谁先找到，赏他半块干粮！”
土匪们一听有赏，立马来了劲，拿着刀枪朝着芦苇丛围过来。瘦高个和矮胖土匪走在最前面，长矛和斧头在芦苇丛里乱砍，芦苇杆“咔嚓咔嚓”地断了不少，碎屑溅得四处都是。
念儿吓得浑身发抖，手紧紧攥着凌慧的衣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她知道，一旦哭出声，就会被土匪发现。凌慧赶紧用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紧紧抱着她，身体微微发抖，却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用眼神示意凌萍别乱动。
凌萍也吓得脸色发白，双手紧紧抓着包袱，指甲都快嵌进布布里了。她看着越来越近的土匪，心里慌得厉害，却还是悄悄往凌风身边挪了挪——在她心里，凌风总能解决危险。
凌风紧紧握着背后的弓箭，手指搭在箭囊上，能摸到箭羽的粗糙触福他快速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左边是芦苇丛，右边是一片土坡，土坡上长着不少低矮的灌木，正好能藏身；土匪们都低着头搜芦苇丛，没人注意背后的土坡，这是个绝佳的伏击机会。
可他不能把凌慧和念儿留在这儿——万一土匪发现她们，后果不堪设想。他凑到凌慧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我去土坡那边伏击，你们待在这里别动，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出来。灰灰会留在这儿保护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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