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
一辆吉普车从蔡徐村，回到了蔡徐公社管委会的院子。
赵秘书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脸上、头发上蒙了一层细细的黄土，嘴唇干裂，又渴又累。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跳下车，期盼着能看到宋科长或者至少有几个保卫科的同志在这里等着她们，或许还能有点好消息。
然而，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夕阳拉长的影子。
唯独停着一辆熟悉的吉普车，那是李副厂长的座驾。
而王本人，正坐在院子角落一个树墩上，慢悠悠地喝着水吃着东西，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
仿佛不是来执行紧急任务，而是来乡下踏青的。
赵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快步上去，“王秘书，怎么就你一个人？宋科长他们呢？保卫科的同志们呢？有什么消息吗？”
王看到赵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得意和畅快，但脸上却摆出一副惊讶和关切：
“赵秘书？你们回来了？哎呀，看你这一身土，累坏了吧？快坐下歇歇，喝口水？”
她避而不答赵的问题，反而假惺惺地递过自己的水壶。
赵哪有心思喝水，一把推开她的水壶，急切地追问：“我问你，宋科长他们人呢？是不是有消息了？”
王见赵不吃这套，这才慢条斯理地放下水壶，脸上露出一个刚刚想起的表情：“哦！你宋科长啊，他们早就回去了呀。”
“回去了？”
赵的声音猛地拔高，难以置信道，“回哪儿去了？回厂里了？为什么回去？何雨水找到了？”
“找到了呀！”
王眨眨眼，语气轻松得仿佛在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李厂长刚打电话到公社来了，何雨水同志早就回轧钢厂了。
跟咱们走两岔了，完美错过。
所以任务取消，宋科长他们就先坐车回厂里去了，你这事儿闹得，白白辛苦大家跑一趟。”
赵只感到一阵眩晕和极大的憋屈。
人早就找到了？
宋科长他们早就回去了？
那……那自己这一下午的奔波劳累、吃土受累算什么？
算她努力吗？
一股怒火窜上了赵的心头，她猛地看向王，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他们什么时候接到电话的？什么时候走的？”
王故作回忆状，想了想：“嗯……得有一个多时了吧？可能快两时了？反正他们走了有好一阵子了。”
一个多时？快两时！
赵气得浑身发抖，这意味着，在她和老张还在土路上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到处打听的时候，厂里就已经找到人了。
宋科长他们就已经打道回府了！
而王！
王她明明早就知道了消息，她明明可以想办法通知自己，可她却没樱
她就坐在这里，悠闲地喝水，看着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白费力气。
赵再也忍不住了，她指着王，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王秘书，你早就知道人找到了对不对？
你早就知道宋科长他们回去了对不对？
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们？
你就眼睁睁看着我们在乡下像个傻子一样乱跑乱找，你安的什么心？”
面对赵的厉声质问，王脸上的那点假笑也收敛了。
她是什么人？
是跟着李怀德那种老狐狸混的秘书，打太极、甩锅、装糊涂的本事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了。
王立刻摆出一副比赵更委屈、更讲道理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袄：
“赵秘书，你这话是怎么的，我怎么就安坏心了，我怎么通知你们？啊？”
她站起身，也提高了音调，仿佛受到了大的委屈：“这人生地不熟的乡下，我又不知道你们具体跑哪个山头哪个沟里去了。
我就知道你们大概是去蔡徐村方向了，可那也只是个方向，要是有条岔路呢？
万一我找过去，走错了路，没碰上你们，自己再迷路了怎么办？
这责任谁负？到时候不是更给厂里添乱吗，给你们添乱吗？”
她摊开手，显得无比有理和负责任：“李厂长在电话里了，人已经安全回厂，任务取消。
我的第一要务就是确保自身安全，不再节外生枝。
我想着，你们在那边找不着人，最终肯定还是要回到这个公社据点来的吧？
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第一时间告诉你们消息，这不是最稳妥、最保险的办法吗？
我怎么就成坏心了？
赵秘书，你不能因为自己跑了冤枉路，心里有火，就往我身上撒啊。”
这强词夺理、颠倒黑白的辞，差点没把赵气得背过气去。
好一个“最稳妥、最保险”。
好一个“为厂里负责”。
全是放屁，去蔡徐村就一条路，哪儿来的岔路？
她明明就是故意不通知，想看自己出丑，想看自己多受罪。
赵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手指着王，想骂却又知道跟这种胡搅蛮缠的人不清道理，只会让自己更生气。
她算是看明白了，王这就是赤裸裸的报复。
就因为平时工作上那点龃龉。
“好！好！王秘书，你可真校”
赵咬牙切齿地道，“我今算是领教了，咱们走着瞧。”
她再也懒得跟王多费一句口舌，猛地转身，对同样一脸疲惫和无奈的司机老张吼道：“张师傅，我们走，回厂！”
老张叹了口气，同情地看了赵一眼，默默地去发动车子，怕是回去，赵秘书要在杨厂长面前告状了，殊不知杨厂长自顾不暇。
王看着赵气得发疯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摔门上车的背影，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脸上那若隐若现的得意笑容再也抑制不住。
她慢悠悠地走到自己的吉普车旁，对司机：“师傅，咱们也回吧，唉，今真是……白跑一趟，累死人了。”
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疲惫，只有满满的舒畅。
两辆吉普车，一前一后，驶离了蔡徐公社。
前面一辆车里，赵脸色铁青，满腹委屈和愤怒；后面一辆车里，王心情愉悦，甚至轻轻哼起了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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