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咪步跑近门边向外望一眼,沉下脸色朝着等候席上快速拍了几次手。
坐在高脚凳上的舞女发出几声零碎的“啧啧”声,十分不耐的把手上的香烟捻熄在吧台上,扔开酒杯跳下地,懒洋洋的拥到了妈咪身边。
对于她们来,老板们的银子像是鸦片烟,吸上一口浑身舒坦,提神来劲儿,至于老板们的恩怨,就不过只是熬煎好了烟膏后,剩余下来的“笼头渣”,谁要愿意拿走就让谁收了去,她们也乐得个清净。
妈咪带着几个舞女把沈初迎进正厅,南娜也快步跟了上去,混在其中,紧挨在学生装扮的乐乐身边。
大约她也是在担心,乐乐刚才会不会已经听见了我们的谈话。
四散的台桌上立即就有舞客感到气氛有变,站起来便想走,但见沈初带来的人齐齐堵在门口,却又不敢贸然靠近,只好立在原地踌躇。
“沈二爷,您看您这是…”妈咪扫看过门口的人,赔着笑脸向沈初询问,“我们这里地方也足够,就让老板们都先进来坐下吧。”
沈初似是漫不经心地环望一圈,没有答话,深吸了一口手里的香烟,在那烟雾中眯起眼,把烟头扔在地板上碾灭了,又脱下外套扔给妈咪,这才朝着大厅里站立的几个舞客,伸开手掌,向下压了压。
“都坐下,我替当家来索命,又不来是砸场,若是折了张先生的生意,你们要我如何交待。”
隔着一个千人舞池的距离我看不清他的样貌,但听来只觉年纪应是和宁世相差无几。
南娜称宁世是“宁三爷”,妈咪叫沈初作“沈二爷”,这么来他在百岁堂,极有可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辈分,如今没有了百岁爷,整个百岁堂大约就是由他了算。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语调平和,言语间带着笑,虽然如此,却是一阵寒意灌入耳中,舞客们闻声,一个个即刻如同人偶般机械地坐了回去。
待所有人重新坐好,沈初径直穿过舞池来到了舞台前的贵宾席,也随意选了张台桌坐下来。
我偷偷从后台探出些头,借着台上的灯光看过去,那沈初的脸上似乎也覆着一层笑脸面皮,但又与陈之扬不同,不但不能让人不自主的想要卸下防备,反而强烈的感到应该对他敬而远之。
“沈二爷喜好喝些什么酒水?”妈咪赶紧跟到了贵宾席上。
“哪有什么喜好,啤酒便可。”沈初悠悠答了一句,拣起台上的扑克牌,翻开了盒盖,把纸牌抖出,散落满桌。
妈咪看一眼桌面上铺开的纸牌,扭头向身旁的服务生递了个眼色,服务生便赶快步跑开了去。
“来来来,都过来了啊,快跟沈二爷请个好!”妈咪拍拍手,又对沈初笑道,“沈二爷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哪有独自饮酒的道理,这都是大都会当红的姐,保准能陪您喝得尽兴。”
舞女们便围着台子排开,松松散散地喊着“沈二爷”,南娜也在其郑
“怎么了都是!没吃饱饭呀!”妈咪一挑眉瞪向她们。
“沈二爷。”这回声音整齐了许多。
沈初却跟听不见一样,眉毛都不抬一下,只是埋头将桌上的纸牌拢在手里,一遍遍洗着牌,传出干瘪的“哗啦”声。
“沈二爷,您看…”妈咪弯下了背,更加谦恭的试探道。
“当红的姐,”沈初斜起眼尾,扫一圈面前的舞女,“大都会除了秦曼,我沈二就不认得还有什么当红的姐。”
“沈二爷,您误会了,”妈咪连忙轻笑着解释,“秦曼她呀,今一早就被买走了出街钟,现在不在舞厅里,不然哪能这样怠慢了您!”
沈初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又再低下头去,只顾摆弄手中的扑克牌。
整个大厅沉静得几乎凝固,只有彩灯的光斑还在诡异的旋转。
“沈…沈二爷,”妈咪见状,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赔笑,“虽然这花魁状元不在场上,但是榜眼探花都在,您呀…”
花魁榜眼,妈咪的是南娜!
我心头一紧,手指扒紧了钉在舞台地板上的红毯。
“不必了。”沈初整齐了那叠纸牌,在桌面上磕了磕,打断了妈咪的话。
他的话得不急不厉,妈咪却还是微微一颤。
我倒是多少松了一口气。
服务生好像花了很长时间才把酒送上来,妈咪大约是被沈初压了一肚子抑塞无处发泄,正好抬手就在他后脑上拍了两巴掌。
“都傻啦!一个个跟木头桩子似的!赶紧给沈二爷开酒!”不等服务生把酒放下,妈咪便挥起两条胳膊招呼着身边的舞女。
几个舞女相互看了看,似乎谁都不是那么愿意揽上这件事,终于是乐乐一步跨了出来。
乐乐一动,我便看见她身边的南娜明显绷了绷胳膊。
“沈二爷,那就让乐乐先来陪您喝几杯。”乐乐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妩媚地笑着俯下身去,前胸正对着沈初的方向。
沈初依然是不抬头,扬手挡开她,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乐乐僵在半途中,不知所措的朝妈咪望了一眼,见妈咪皱着眉直摇头,她便识趣地站直身子退了回去。
周围又再陷入一片沉静。
沈初最后洗了两遍牌,把扑傀放一旁,抽出一瓶酒来握在手里转着方向看。
乐乐连忙作势要朝托盘里放着的开瓶起伸出手去,然而刚一抬手,沈初就拿手指点零她,再次做个噤声的手势,她便一动也不敢再动。
沈初把玩那酒瓶片刻,探起身来,把瓶盖挂在台桌边沿,突然抬掌猛地向下一拍,酒瓶便应声开了盖。
“嘭!”
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见人这样开瓶,但放在这沈初身上,好像就是能在明知他要做什么的情况下,还是让人心惊肉跳。
两三个舞女差点叫出声来,硬是紧紧捂了嘴。
沈初把开了瓶的啤酒摆在台桌上,又抽出另一瓶在手里掂量着。
我躲在后台的阴影里,和所有人一起看着他一个一个拍开啤酒瓶。
胸腔中积压的空气像是在不断膨胀,闪烁的光线让我有些晕眩。
台桌上摆好第六个开了瓶的啤酒,沈初总算是开口了话。
“你们谁是张家泽的女人,出来陪我。”
我后背一凉,顿时清醒过来。
围在沈初桌旁的舞女们满面狐疑,面面相觑,却又都不敢肆意出声,只好望向妈咪。
在她们看来,我只是陈之扬送来的舞女,而陈之扬直接负责管理嘉泽集团旗下所有的舞女,和他熟络的人不在少数,比方南娜也是其中一个。
她们会认为我与陈之扬之间有不清道不明的纠葛,但绝不会因此就把我和张家泽想到一块儿。
唯一被南娜认为“尝出了味儿”的秦曼,现在并不在场。
沈初这样的一句话,是随口一句无理要求,还是真的有所指代呢。
南娜似乎在交错的光晕间回过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哎哟我的沈二爷,您这可不就是笑了,”妈咪一手掩在嘴边,一手上下摆动着笑,“谁都知道张先生身边从来没有过亲近的女人,我这里的姐们,就算真有谁沾过张先生的雨露,也断断不能称得上是他的女人。”
“哦?”沈初仰靠进座椅里,叠起腿来,翻起一只手,拨弄着自己的指尖,冷声笑道,“我们当家是吃斋念佛的人,佛家最讲究慈悲为怀,我就再多问你一次,谁是张家泽的女人。”
这话问出第二遍,就一定是有所指代了。
并且他所指代的那个人,就是我。
我紧贴在舞台边,集中精力想要听清他们所有的动静,以备不测。
“我身在兰花门,吃的是七煞饭,哪里配跟沈二爷讲什么佛家,”妈咪一边着,一边暗暗躲远了两步,“只是您的这个女人,我真的不知道是谁,要不您再多提点两句。”
“上个月初,”沈初倒也答得痛快,“当家在九味楼设宴,和你们张先生因为一个女人起了冲突,这个女人现在就在大都会,把她交出来,我与其他人便相安无事。”
妈咪听完一愣神,迅速扫视一遍身边舞女们脸上的表情。
“点大蜡烛”这样秘而不宣的饭局,她或许是真不知道其中详细。
我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成为了今沈初迁怒于我的理由。
所幸看他的样子,也只是收到晾的消息,并不见得能认出我来。
舞女们纷纷低下头去,窃声低语。
南娜也左右迎合着,假意做出一副惊诧的模样。
倒是乐乐,她两手背在身后,略微侧头静静看了南娜好一会儿,忽然又抬起头来,似乎在大厅里寻找着什么。
我心底猛地一阵发寒,她该不会,是在找我!
“咦,陌…”果然,乐乐四下找了一圈,并未发现我的踪影,于是张了张嘴,刚刚出我的名字,便又被另一个声音抢了先。
“是我。”南娜一把挡开乐乐,直直站到了沈初面前,“你的那个女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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