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在踏入冰谷的瞬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只余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万古不化的寒意,以及一种沉重如铅、仿佛源自时光长河源头的苍凉与威严。脚下是光滑如镜的黑色玄冰道路,寒气透过靴底直刺骨髓,道路两旁那些沉默的巨狼冰雕,空洞的眼窝仿佛在凝视着每一个踏入簇的生灵,带着审视,也带着警告。
陈七童背负着巴图,站立在冰骸古道的起点,手中的“冰牙之契”震颤得愈发剧烈,那幽蓝的矛尖直指道路尽头那模糊的祭坛轮廓,传递来一种混合着渴望、悲怆与使命感的复杂情绪。
顾青囊站在他身侧,浑浊的双眼扫过道路两旁那支无声的远古冰雕军队,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与凝重。“冰骸古道……传中远古冰魄狼神亲卫军的埋骨之地,亦是其传承的最终试炼场……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竟能亲眼得见。”他的声音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中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丝颤抖。
“试炼场?”陈七童眉头微蹙,感受着冰牙之契传来的信息流,那并非具体的指引,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呼唤与考验的宣告。
“没错。”顾青囊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平复心绪,“狼神传承,非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可得。这冰骸古道,便是筛选。踏上去,便再无回头路。要么通过试炼,获得真正的核心传承,要么……便如同这些冰雕一般,永远留在簇,成为古道新的守卫。”
他看了一眼陈七童背上气息微弱的巴图,沉声道:“而且,这古道之上的寒意与威压,远超外界。巴图的状态……恐怕撑不到尽头。”
陈七童沉默地看着脚下漆黑的冰道,又抬头望向那遥远的祭坛。冰魄魂灯在识海中稳定地搏动着,与这片地的古老寒意产生着共鸣,同时也清晰地感知到那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的、无形的压力。这压力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直接压迫灵魂,考验着意志的坚韧。
他没有犹豫太久。
将巴图从背上心放下,交给顾青囊。“顾老,你带着巴图在慈候。我独自前去。”
“不可!”顾青囊立刻反对,“这古道诡异莫测,你一人前往太过凶险!”
“两人同行,目标更大,消耗也更大。巴图需要你照看。”陈七童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冰魄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而且,这试炼,是针对我的。冰牙之契选中的人,是我。”
他握紧了手中的骨矛,那冰凉的触感传来一股坚定的力量。“若我成功,或许能找到救治巴图的方法。若我失败……”他没有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顾青囊看着陈七童那年轻却已饱经风霜、此刻更透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坚毅与威严的脸庞,最终沉重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能破局的方法。“一切心。若事不可为,立刻退回!保住性命,方有将来!”
陈七童点零头,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巴图和面色凝重的顾青囊,毅然转身,踏上了那条漆黑的冰骸古道。
脚步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外界攻击,而是源自灵魂层面!
一股远比谷口强烈十倍、百倍的恐怖威压,如同亿万钧重的冰山,轰然降临,狠狠压在他的灵魂之上!与此同时,周围那些原本死寂的冰雕,它们空洞的眼窝中,竟齐齐亮起了两点幽蓝色的、如同魂火般的光芒!
无数道冰冷、肃杀、充满了远古战意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利箭,瞬间锁定了陈七童!仿佛整个远古的亲卫军,在这一刻同时苏醒,对他这个闯入者,投来了审视与敌意的目光!
嗡——!
陈七童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魂灯剧烈摇曳,仿佛随时可能熄灭!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弯曲,差点跪倒在地!这威压不仅仅是力量的压迫,更蕴含着一种精神层面的冲击,无数破碎的、充满了杀戮与冰寒的战场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识海,试图将他的意志撕碎、同化!
“紧守灵台!意念为灯!它们是死物,其威压源于残留的战意和簇的阵法!扛过去!”顾青囊焦急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如同警钟在陈七童即将崩溃的意识中敲响。
陈七童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他疯狂运转《幽魂养灯篇》,心口那粒冰魄魂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幽蓝与深蓝交织的光晕死死守住识海的核心,将那无边无际的威压和精神冲击艰难地抵挡在外。
他抬起头,冰魄色的瞳孔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死死盯着道路尽头的祭坛。身体如同背负着山岳,每一步迈出,都伴随着骨骼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古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他不能倒下!巴图需要救治,顾青囊在等待,墨无涯和兀术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体内的寂灭本源隐患未除……他还有太多未完成之事!
意志,在这一刻被锤炼到极致!
他摒弃所有杂念,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向前!
一步,两步,三步……
每踏出一步,身上的威压似乎就沉重一分,周围冰雕眼中那幽蓝的魂火就炽亮一分,那无形的精神冲击就狂暴一分。他的身体表面开始凝结出细密的白色冰霜,呼吸变得极其困难,呼出的气息瞬间冻结成冰晶。
但他没有停下。冰牙之契在他手中发出嗡鸣,一股股精纯古老的冰裔之力顺着矛身传入体内,滋养着濒临枯竭的魂灯,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识海中,那“狼行冰裂”的身法精义自动流转,让他的脚步在重压下依旧能保持一种奇异的稳定与节奏。
五十丈,一百丈……
道路仿佛没有尽头。两侧的冰雕仿佛活了过来,它们无声地咆哮着,挥舞着冰晶武器,那凝聚了万古的战意化作了实质的寒流,不断冲击着陈七童的心神。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了冰与火的炼狱,时而如同被万载玄冰冻结,时而如同被烈焰灼烧。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志即将被磨灭,魂灯的光芒黯淡到只剩一点微弱的星火时——
前方道路旁,一尊格外高大、身披华丽冰甲、手持巨斧的狼人冰雕,眼中的魂火猛地爆射出尺许长的幽蓝光芒!
嗡!
一道凝练至极、蕴含着劈山裂海般恐怖意志的冰蓝色斧影,如同跨越了时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陈七童头顶,带着裁决一切的威严,狠狠劈落!
这不是物理攻击,而是纯粹由战意与寒冰法则凝聚而成的……精神与法则之斧!避无可避,只能硬接!
“吼——!”
生死关头,陈七童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被困绝境孤狼般的咆哮!他将残存的所有意志、所有魂力,以及对冰魄传承的所有理解,尽数灌注到手中的“冰牙之契”中,迎着那劈落的斧影,猛地向上刺出!
没有技巧,没有花哨,只有最纯粹、最本能的……反击!
冰牙之契的矛尖,与那冰蓝斧影的锋刃,悍然对撞!
没有惊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仿佛灵魂被撕裂的、无声的湮灭!
陈七童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顺着矛身传来,瞬间冲垮了他的魂力防御,狠狠撞在他的灵魂之上!冰魄魂灯的光芒骤然黯淡到了极点,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他眼前一黑,一口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猛地喷出,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
“七童!”后方传来顾青囊惊骇欲绝的呼喊。
然而,就在陈七童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刹那,那一直沉寂于他腰部核心、被冰裔之力暂时压制的寂灭本源,似乎被这极致的死亡威胁和灵魂层面的剧烈碰撞所引动,猛地……躁动了一下!
一丝远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冰冷、蕴含着万物终结意韵的寂灭气息,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出,融入了那即将溃散的冰魄魂力之中!
这丝寂灭气息的出现,非但没有加速他的崩溃,反而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烛火上,泼下了一瓢冰冷的、异质的“燃油”!
嗡!
那黯淡到极致的冰魄魂灯,核心处那粒灯晶,猛地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幽蓝与漆黑交织的、充满了矛盾与毁灭气息的光芒!
原本纯粹冰冷的冰魄魂力,在这一刻仿佛发生了某种诡异的蜕变,多了一丝吞噬、湮灭的特性!
而陈七童那抛飞的身体,也在空中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猛地一扭,双足重重踏在黑色的冰道上,犁出两道深深的痕迹,竟硬生生止住了退势!
他半跪在地,以矛拄地,剧烈地喘息着,嘴角不断溢出黑色的、带着冰碴的血液。但他抬起的头,那双冰魄色的瞳孔中,却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混合着极致冰冷与一丝疯狂毁灭意味的光芒!
他挡住了!在寂灭本源意外参与的、近乎同归于尽的碰撞中,他奇迹般地挡住了那尊强大冰雕的意志一击!
那尊出手的狼人冰雕,眼中的魂火剧烈闪烁了几下,似乎也感到了一丝意外,最终缓缓黯淡下去,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而道路两旁其他冰雕眼中的魂火,也仿佛认可了陈七童通过这突如其来的考验,光芒渐渐平息,那如同山岳般的威压和精神冲击,如同潮水般退去。
古道,恢复了之前的寂静。只是那寂静中,多了一份对闯入者的……默认。
陈七童挣扎着站起身,感受着体内那发生了微妙变化的魂力,以及腰部核心那再次蛰伏下去、却似乎与他建立了一丝更危险联系的寂灭本源,心中波澜起伏。方才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触摸,也隐约触摸到了寂灭本源那毁灭力量的一丝边缘。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遥
他不敢深思,拖着伤痕累累、魂力近乎枯竭的身躯,继续向着古道尽头,那座越来越清晰的冰封祭坛,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去。
这一次,再无异状发生。
当他终于踏上祭坛底部那巨大的、雕刻着无数繁复狼形图腾的冰阶时,一股远比古道更加精纯、更加浩瀚、仿佛源自生命本源的古老冰裔之力,如同母亲的怀抱般,将他温柔地包裹。
膝上的冰牙之契发出了欢愉的清鸣,自动脱离他的手掌,悬浮而起,飞向祭坛的顶端。
陈七童抬头望去。
祭坛顶端,并非空无一物。那里,静静地放置着一副巨大的、完全由某种晶莹剔透、仿佛内蕴星河的蓝色冰晶构筑而成的……狼形骸骨!
骸骨匍匐在地,即便失去了血肉,依旧散发着睥睨下、统御冰原的无上威严!而在那狼首骸骨的眉心位置,一点约莫拳头大、如同液态般缓缓流动、散发着无尽生机与极致寒意的……幽蓝色光团,正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着!
冰魄狼神……遗留的本源核心!
冰牙之契飞至那本源核心上方,矛尖向下,微微震颤,仿佛在诉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与无尽的悲伤。
一个远比之前在乱石涧祭坛更加清晰、更加威严、仿佛源自太古洪荒的意志,如同洪钟大吕,直接在陈七童的灵魂深处轰然响起:
“承载寂灭的旅人,执掌冰牙的继承者……”
“汝之意志,已通过古道试炼……”
“汝之魂灯,亦融寂灭之变数……”
“现在,接受吾最后的力量与使命吧……”
“平衡汝体内之毁灭,肩负起……守护此方冰原之责……”
随着这意志的宣告,那团幽蓝色的液态本源光团,猛地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化作一道无比磅礴、无比精纯的洪流,如同九银河倒泻,朝着祭坛下方的陈七童,奔涌而来!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灌注,而是一种更加温和、更加深入的……融合与洗礼!
陈七童闭上双眼,敞开身心,迎接这远古狼神最后的馈赠。
他知道,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他将不再是原来的陈七童。
而古道起点,顾青囊望着那被无尽幽蓝光芒笼罩的祭坛,眼中充满了期待与担忧。
与此同时,风嚎峡之外,乱石涧的边缘。
墨无涯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浮现,望着那狂风呼啸的峡谷入口,脸上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阴冷笑容。
而另一个方向,兀术率领着残余的狼部落战士和影狼卫,也终于突破了重重阻碍,抵达了峡口。他望着风嚎峡,面具下的目光充满了狂热与势在必得。
风暴,即将再次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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