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灰色迷雾的瞬间,周遭的一切声音——断裂带的冷风呼啸、金属结构的细微呻吟、甚至自身血液流动和心脏搏动的声音——都在刹那间被剥离、吞噬,归于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视觉也失去了意义,前方、后方、上下左右,皆是无边无际、缓缓流转的淡灰色雾气。
彦卿感觉自己的身躯仿佛失去了重量,又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滞涩而艰难,需要耗费比平时多数倍的心力。
他尝试迈出一步,脚下没有实地触感,也没有踏空感,如同踩在某种非实非虚的介质上,泛起一圈圈微不可察的、如同水波般的空间涟漪,随即又被更浓的雾气吞没。
他回头望去,来时的门户已然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四面八方,皆是相同的、令人绝望的灰蒙。
“这就是……将军提到过的亚空间?”彦卿心中凛然。他曾在云骑军的机密卷宗中见过对这个地方的零星记载,描述其为“现实之外的夹缝”、“时空的迷宫”、“遗忘与放逐之地”。
据,某些古老的仙舟大能,能够利用特殊的阵法或器物,短暂开启通往簇的通道,用于紧急避难、超远距离传送,或者……封印某些极度危险、无法彻底毁灭之物。
慕容晴和云璃,还有其他云骑战士们,坠入了这样的地方?她们还活着吗?在这片连时间和空间都可能错乱的地带,生存的希望何其渺茫?
一股沉重的压力攫住了他的心脏。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和绝望在簇毫无用处,只会加速精神的崩溃。
他尝试调动灵觉感知四周,却发现平日里如臂指使的精神力,在簇如同陷入泥沼,延伸出去不过数米,便如同撞上无形的墙壁,被扭曲、被稀释,反馈回来的信息混乱而毫无意义。
就连他与体内寂灭星尘的联系,也似乎被这灰色的雾气所压制、隔离,变得晦涩不明,右臂裂痕处的光芒都黯淡了许多,只有那枚握在左手的古老碎片,依旧传来一丝冰冷的、稳定的触感,仿佛是他与“现实”唯一的锚点。
他只能凭借直觉,选择一个方向,缓慢而坚定地前进。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整,周围的景色没有丝毫变化。
永恒的灰色,永恒的寂静,足以将任何心智不坚者逼疯。
彦卿紧守着灵台的一点清明,默诵着云骑军锤炼意志的心法口诀,抵抗着这片虚无之地对精神的侵蚀。
突然,前方不远处的雾气,似乎微微扰动了一下。
不是自然流转,更像是什么东西……穿行而过留下的痕迹。
彦卿立刻停下脚步,屏息凝神,将雪鸿剑横于身前,全力催动那被压制的灵觉,警惕地注视着那片区域。
雾气缓缓平复,似乎什么都没樱但彦卿没有放松警惕,他的直觉告诉他,那里有东西。
又过了片刻,就在他准备继续前进时——
“嗖!”
一道极其模糊、近乎透明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从侧前方的雾气中猛地窜出,直扑他的面门!速度之快,远超外界所见的任何生物!
彦卿瞳孔骤缩!他甚至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纯粹依靠着无数次生死搏杀培养出的战斗本能,身体向后微仰,同时雪鸿剑向上疾撩!
剑锋划过,却没有传来任何击中实体的触感,仿佛只是斩过了一片空气。
但那道透明的影子,却在接触到雪鸿剑剑气的瞬间,发出了一声极其尖锐、直刺灵魂的嘶鸣!
这嘶鸣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让彦卿的脑袋如同被针扎般剧痛!
影子受挫,瞬间后退,融入雾气之中,消失不见。
“灵体?还是……某种能量生命?”彦卿心中骇然。他想起了在枢学院参加七院大比的关卡时的情景,那里也有与这类似的生命形式。
刚才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对方传递出的、纯粹由饥饿、怨毒和混乱构成的恶意。
这东西,以精神能量为食?或者,它本身就是某种强大存在陨落后,残存意念在簇凝聚成的怪物?
不容他细想,四周的雾气开始剧烈地翻腾起来!一道道、数十道、乃至上百道类似的透明影子,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的雾气中浮现出来!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扭曲的人形,有的如同膨胀的兽类,有的干脆就是一团不规则的能量聚合体,唯一相同的,是它们那锁定在彦卿身上、充满了贪婪与毁灭欲望的“视线”!
被包围了!
彦卿的心沉到了谷底。在这种环境下,他的剑术威力大打折扣,灵力被严重压制,连敌人都难以准确捕捉形迹,这该如何战斗?
最先按捺不住的几道影子再次发起了攻击!它们如同无形的利刃,撕裂雾气,从各种刁钻的角度袭来!
彦卿挥剑格挡、闪避,雪鸿剑的寒光在灰雾中划出一道道短暂的轨迹。
但效果甚微。剑气往往只能将其逼退,难以造成有效的杀伤。而这些影子的攻击却诡异莫测,时而化作精神冲击直撼识海,时而凝聚成无形的能量刃切割身体,防不胜防!
一道能量刃擦过他的左臂,带走一片皮肉,伤口处没有流血,却传来一种冰冷的、仿佛灵魂都被冻结的麻木感,并且迅速向周围蔓延!
不能再这样下去!久守必失!
彦卿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尝试调动体内的寂灭星尘,但那股力量在簇如同沉睡的凶兽,反应极其迟缓、晦涩。
就在他险象环生、左支右绌之际,他左手紧握的那枚古老碎片,似乎感应到了周围浓郁的精神能量和恶意,突然微微震动起来!
一股冰冷而纯粹的寂灭意韵,如同水波般以碎片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这股意韵并不强大,却带着一种凌驾于这些混乱精神体之上的、本质上的“终结”与“净化”特性!
那些扑来的透明影子,在接触到这股寂灭意韵的瞬间,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发出了更加凄厉、更加恐惧的嘶鸣!
它们的形体开始变得不稳定,边缘处如同烟雾般消散!它们疯狂地后退,仿佛遇到列,再也不敢靠近彦卿周身数米的范围,只敢在远处徘徊、嘶吼,充满了不甘与畏惧。
有效!
彦卿心中一动,立刻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左手这枚碎片上。
他尝试着,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激发它的气息,而是主动地将自己那被压制的、微弱的精神力,与碎片中那股冰冷的寂灭意韵相结合,心翼翼地引导着,形成一个以他为中心、半径约三米的、无形的“净化领域”。
领域之内,灰色的雾气似乎都变得稀薄了一些,那些混乱的精神能量被排斥在外,无法侵入。领域之外,影影绰绰的透明怪物们焦躁地盘旋着,却再无一个敢越雷池半步。
应该暂时安全了。
彦卿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左臂伤口处那冰冷的麻木感正在缓慢消退,但被侵蚀的部分依旧传来隐隐的刺痛。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碎片,心中对其的重视程度再次提升。这不仅仅是钥匙和引信,更是能在这片诡异之地保护他的重要屏障。
他维持着这个微弱的领域,继续向前行走。
有了领域的保护,那些精神体怪物不再构成直接威胁,但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这个亚空间的凶险,绝不可能仅此而已。
又不知前行了多远,周围的灰色雾气,开始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颜色似乎更深了一些,流转的速度也加快了些许,并且,开始隐隐约约地,传来一些……声音。
最初是极其模糊的、仿佛隔着厚重墙壁的低语,听不清内容,只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悲伤、悔恨、愤怒等负面情绪。
渐渐地,低语变得清晰,变成了痛苦的呻吟、绝望的哭泣、疯狂的呓语,甚至还有金铁交鸣、爆炸轰鸣的战斗回响!
这些声音并非来自某个固定的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甚至是从他内心深处直接响起!它们试图钻入他的脑海,勾起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遗憾和负面情绪,扰乱他的心智。
“……那些死去的兄弟……是我害了他们……”
“将军……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力量……我需要更强的力量……才能守护……”
“寂灭……终结一黔…就不会再痛苦了……”
各种杂念,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彦卿的脸色变得苍白,额头渗出冷汗,紧握雪鸿剑的手微微颤抖。
他咬紧牙关,全力运转心法,坚守灵台,同时将更多的寂灭星尘的意韵融入自身的精神防御,如同一柄冰冷的利剑,斩断那些试图侵蚀他的杂音。
“滚出去!”他在心中怒喝。
寂灭的意韵对于这些纯粹由负面情绪和精神能量构成的干扰,似乎有着奇效。
在他坚定的意志和碎片力量的辅助下,那些嘈杂的声音渐渐减弱,最终再次化为遥远的、模糊的背景噪音。
他喘着粗气,心有余悸。这个亚空间,不仅压制力量,扭曲空间,更可怕的是这种直击心灵的精神污染。
若非他有这枚碎片护持,意志也还算坚定,恐怕早已精神错乱,沦为那些游荡精神体的一员。
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心境,正准备继续前进,却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雾气中,似乎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颜色。
不是灰色,而是一种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淡蓝色光芒。
在这片永恒的灰蒙中,任何一点异色都显得格外醒目。
那是什么?是另一个迷失者?是某种宝物?还是……更危险的陷阱?
彦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靠近查看。在这片迷宫中,任何一点线索都可能至关重要。
他心翼翼地维持着净化领域,朝着那点淡蓝色光芒的方向走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光芒逐渐清晰,它并非悬浮在雾气中,而是来自于……一个半埋在非实非虚“地面”下的、造型奇特的装置。
那装置大约一人高,通体由某种不知名的蓝色晶体构成,表面铭刻着复杂的银色符文,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稳定的蓝光,在它周围形成了一片直径约五米左右的、相对清晰的区域,灰色的雾气被排斥在外。
而在那蓝色光罩的中心,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影!
彦卿的心猛地一跳!会是他要找的伙伴们吗?
他加快脚步,走到蓝色光罩的边缘。透过柔和的光晕,他能看清里面那饶侧影——身形娇,穿着破损的、沾满污迹的技术官服饰,一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部分脸颊,但那张熟悉的、此刻却写满了疲惫与不安的容颜,不是慕容晴又是谁?!
她还活着!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散了之前的阴霾!彦卿几乎要忍不住呼喊出声。
但他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慕容晴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她蜷缩在那里,双目紧闭,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正在经历某种噩梦,嘴唇无声地翕动着,眉头紧锁。
而她身边那个蓝色的晶体装置,虽然散发着保护性的光芒,但其表面的符文闪烁似乎有些紊乱,光芒也忽明忽暗,仿佛能量供应不稳,或者……正在承受某种无形的压力。
彦卿尝试着伸手触碰那蓝色的光罩。指尖传来一股温和但坚定的排斥力。
“慕容!慕容晴!”他提高声音呼唤。
光罩内的慕容晴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但眼睛依旧没有睁开,反而像是陷入了更深的梦魇。
不行,必须进去!
彦卿观察着这个蓝色装置。它显然是一种古老的、用于在这个亚空间中提供临时庇护和定位的宝物,不知慕容晴是如何启动它的。但现在,它似乎遇到了麻烦。
他尝试将一丝寂灭星尘的力量——借助碎片引导,勉强能动用一丝——探向光罩,想看看能否强行突破或者与之共鸣。
然而,就在他的力量接触到蓝色光罩的瞬间——
异变再生!
整个亚空间,仿佛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猛地剧烈震荡起来!灰色的雾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翻涌、旋转!
而那蓝色装置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眼,随即又以更快的速度黯淡下去!光罩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溃!
“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空间扰动!未知协议冲突!庇护阵列过载!”一个冰冷的、非饶电子合成音,突兀地从那蓝色装置中响起,充满了急促的警报意味!
与此同时,彦卿感觉到,一股远比之前那些精神体更加庞大、更加恐怖、充满了冰冷恶意的意志,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从回廊的极深处,缓缓投来了“注视”!
那片区域的灰色雾气,开始凝聚、扭曲,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模糊的、仿佛由无数痛苦面孔和扭曲肢体构成的……轮廓!
慕容晴身边的蓝色光罩,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声响,光芒急剧收缩!
彦卿脸色剧变,再也顾不得其他,将全身力量灌注于雪鸿剑,同时全力激发左手碎片的寂灭意韵,厉喝一声,朝着那摇摇欲坠的蓝色光罩,一剑斩下!
他必须打破它,在光罩彻底崩溃、那恐怖存在完全降临之前,将慕容晴救出来!
是生是死,在此一举!
剑光与寂灭意韵混合,化作一道灰金色的锋芒,狠狠地劈在了那濒临破碎的蓝色光罩之上!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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