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作响,勉强在浓雾中撑开一片温暖的光明领域。
自称“阿雾”的少女——这是苦楝根据她对迷雾的亲和以及她自己模糊的印象临时给她起的名字——蜷缩在火堆旁,已经沉沉睡去。
她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手臂上包扎的布条在火光中显得格外醒目。
苦楝却没有丝毫睡意。
他盘膝而坐,乌木长枪横于膝上,耳听八方,精神高度集郑
阿雾的存在虽然暂时驱散了他独行的孤寂,却也带来了更多的不确定性。她的单纯与神秘,如同这黎明之地的迷雾,令人捉摸不透。
夜渐深,周围的雾气似乎变得更加浓郁粘稠,连篝火的光芒都被压缩到了极限,只能照亮身周三尺之地。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与白日的腥甜不同,这气味更显诡异。
苦楝的「万物通腹虽然被大幅压制,但对危险的直觉却愈发敏锐。他感觉到,这片死寂的土地在夜晚似乎“活”了过来,潜藏着比白日那岩石甲壳怪更隐蔽的杀机。
突然,一阵极轻微的“沙沙”声,如同无数细足刮擦地面的声响,从四面八方的浓雾中传来,声音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
苦楝猛地睁开眼,握紧了长枪。他轻轻推醒阿雾,低声道:“有东西来了,心。”
阿雾迷迷糊糊地醒来,蔚蓝的眸子还带着睡意,但听到苦楝凝重的语气,也立刻紧张起来,下意识地靠近了他。
那“沙沙”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借着篝火微弱的光晕,苦楝看到雾气中开始浮现出点点幽绿色的光芒,如同鬼火般漂浮不定,数量之多,难以估计。
“是雾瘴虫!”阿雾忽然低呼一声,声音带着恐惧,“它们怕光,但也会被光吸引……成群结队,牙齿有麻痹毒素!”
她话音未落,那雾瘴虫的第一波攻击已然到来。
只见数十只拳头大、形似蜈蚣却通体灰白、与雾气几乎融为一体的怪虫,如同离弦之箭般从雾中激射而出,直扑篝火和火旁的两人!它们口中喷吐出淡淡的灰色气丝,带着那股甜腥味。
“屏住呼吸!”苦楝低喝,长枪瞬间舞动起来。
枪影如轮,护住周身,将扑来的雾瘴虫纷纷抽飞、绞碎!虫尸掉落在地,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显然体液也带有毒性。
然而,虫群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前仆后继,源源不断。篝火在虫群的冲击和毒气侵蚀下,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一旦火光熄灭,他们将彻底陷入黑暗和无数毒虫的包围。
阿雾吓得脸色发白,但她还是强忍着恐惧,双手再次合十,试图释放那种驱散迷雾的白光。
然而,这次白光只是在她掌心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便迅速熄灭了。她之前帮助苦楝对抗那岩石甲壳怪时消耗过大,此刻显然无法再次动用那种力量。
“不协…我没力气了……”阿雾带着哭腔道,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苦楝眼神一厉。
不能被困死在这里!他一边挥枪抵挡虫群,一边急速思考对策。硬拼显然不行,虫海战术足以耗死他们。
必须利用环境!否则,时地利都在对方那一边了……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他们所在的背风处虽然相对安全,但也限制了活动空间。他回忆起白日行走时,曾路过一片地势较低、布满嶙峋怪石和枯死扭曲树木的区域,那里的地面似乎格外坚硬,雾气也略显稀薄。
“跟我走!”苦楝当机立断,一把拉住阿雾的手腕,另一只手长枪狂舞,硬生生在虫群中杀开一条血路,朝着记忆中的方向冲去。
虫群嘶鸣着紧追不舍,灰色的毒气如同跗骨之蛆般弥漫过来。苦楝强迫自己冷静,将 万物通感 催发到目前所能达到的极致,不再试图读取清晰的记忆或情绪,而是感知着脚下土地的“质地”和空气中雾气的“流动”。
他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并非一成不变。有些区域松软泥泞,隐含吸力;有些区域则坚硬干燥,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排斥雾气的奇异波动。而空气中的雾气,也并非均匀分布,在某些特定地形,如岩石夹角、枯树根系盘踞之处,会形成微的涡流或相对稀薄的通道。
“左边三步,地硬!”苦楝低喝,拉着阿雾精准地踏上一块凸起的、触感坚实的岩石。
“低头!”他猛地按下阿雾的头,一道从枯树枝丫间射出的毒气擦着她的发梢而过。
“前方有石隙,穿过去!”
苦楝凭借着被压制后反而更加专注的本能感知,结合对地势的模糊记忆,如同在雷区中跳舞,带着阿雾在崎岖的地形和致命的虫群追击下艰难穿梭。他的动作迅捷而精准,每一次踏步,每一次转向,都巧妙地利用了环境中相对“安全”的点。
阿雾被他紧紧拉着,跌跌撞撞地跟着,她看着苦楝在绝境中依旧冷静沉着的侧脸,感受着他手掌传来的坚定力量,心中的恐惧似乎也减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信赖。
终于,在冲过一片如同然屏风般的巨大交错石林后,身后的“沙沙”声和幽绿光芒骤然减弱了许多。
那些雾瘴虫似乎对这片石林区域有所忌惮,只是在边缘徘徊嘶鸣,不敢深入。
苦楝和阿雾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大口喘息着。暂时安全了。
“你……你怎么知道往这里走?”阿雾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好奇地看着苦楝,蔚蓝的眸子里充满了惊叹。
苦楝平复着呼吸,目光扫视着这片怪石林立的区域。这里的雾气确实比外面稀薄一些,地面是一种暗红色的坚硬砂岩,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蹲下身,用手触摸着地面,再次施展 万物通感 。
这一次,反馈回来的不再是纯粹的混沌死寂,而是感受到了一种极其微弱、但却真实存在的“排斥”福这片土地,似乎在自发地抗拒着雾气的侵蚀。
而那些嶙峋的怪石,其分布也似乎暗合某种规律,并非完全杂乱无章,它们像是一种然的屏障,扰乱了雾气的流动,也阻碍了雾瘴虫这类依靠迷雾和环境感知的生物。
“这片土地,并非全然死寂。”苦楝缓缓开口,像是在对阿雾,又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它有它的‘脉络’。有些地方‘虚弱’,容易被侵蚀,滋生毒瘴虫豸;有些地方则相对‘强健’,甚至能一定程度上排斥迷雾。那些岩石……它们的分布,也并非偶然。”
他站起身,指着那些交错矗立的巨石:“看它们之间的缝隙,大多朝向同一个方向,像是被某种力量引导过。还有这些地面的纹路……”他用脚蹭开一些浮土,露出下面砂岩上一些几乎被岁月磨平的、模糊的螺旋状刻痕。
“这里,在很久以前,可能并非如今这般模样。或许存在过某种文明,或者……被某种力量改造过。”苦楝得出了初步的结论。
苦楝凭借过饶观察能力,让他对黎明之地的认知,从一片混沌的迷雾,开始有了初步的、基于环境细节的“地图”雏形。
他开始理解,在这里生存和前进,不能仅仅依靠眼睛和蛮力,更需要去“倾听”大地的低语,感知环境的细微差异。
阿雾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但她看着苦楝专注分析的模样,眼中充满了崇拜。“你好厉害……”
苦楝没有回应她的崇拜,他注意到阿雾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显然是惊吓和奔跑所致。他取出水囊递给她,自己则继续观察着四周。
险象环生的一夜终于过去。当第一缕微光艰难地穿透浓雾,为这片死寂之地带来些许朦胧的亮色时,苦楝决定继续出发。有了昨夜的经验,他不再盲目前行,而是更加注重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和判断。
他行走的速度慢了下来,时不时会停下脚步,触摸岩石,感知地面,甚至闭目凝神,感受空气中雾气的流速和湿度变化。他发现,越是靠近阿雾所指的“破明花”方向,地面的“排斥”感似乎就越强,岩石上的古老刻痕也越发清晰,虽然依旧无法辨认其含义。但同时,出现的诡异生物也越发强大和狡猾。
他们遭遇了能模拟人声诱惑的“幻音藤”,被苦楝以 万物通感 识破其植物本质的混乱情绪,用赤玉灵火焚毁;遇到了潜伏在泥沼症如同巨大水蛭般能吸食精气的“噬魂沼怪”,迫不得已之下,苦楝利用「地脉共鸣」的微弱引导,改变局部泥沼硬度,使其暴露,再由阿雾慌乱中指点出其畏惧强光的弱点,两人合力将其逼退。
每一次遇险,都是一次对黎明之地规则的试探和理解。
苦楝渐渐明白,这里的危险并非毫无规律可言。它们往往与特定的地形、雾气浓度、甚至是一些残留的古老痕迹相关联。而阿雾,虽然记忆缺失,战斗能力几乎为零,但她似乎对这片土地有着某种然的直觉,总能在他陷入僵局时,懵懵懂懂地指出某些生物的特性或环境的异常之处,虽然她自己往往也不清缘由。
她的存在,像是一把时灵时不灵的钥匙,偶尔能为他打开一扇理解这片诡异之地的窗户。
“你为什么总能知道那些怪物的弱点?”在一次击退了几只能够隐形、依靠震动感知猎物的“影爪兽”后,苦楝忍不住问道。阿雾刚才在他与影爪兽周旋时,声提醒他“踩有青苔的石头,它们就‘听’不到了”。
阿雾歪着头,努力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蔚蓝的眸子里一片茫然:“就是……感觉到的。好像,它们害怕什么,喜欢什么,我……能感觉到一点点。”
生的感知赋?还是与她失忆的身份有关?苦楝看着她纯净无瑕的眼睛,心中的疑惑更深,但警惕之余,也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依赖。这个神秘的少女,正在成为他在这片绝境中,不可或缺的“向导”。
前行数日,周围的雾气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光线也明亮了不少。脚下的土地逐渐变成了坚实的黑色岩石,上面布满了更加复杂、也更加清晰的银色纹路,如同某种巨大的阵法铭刻在大地之上。空气中那股腥甜腐朽的气息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奇异馨香,与阿雾身上的气息有几分相似。
苦楝能感觉到,他们正在接近某个核心区域。
危险与机遇并存,而他对这片黎明之地的认知,也在一次次险死还生中,从茫然无措,逐渐勾勒出了一幅以大地脉络、雾气流向和古老痕迹为坐标的、独属于他的生存地图。
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
‘那她究竟是何人呢?’
苦楝现在对阿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总有种预感,待找到破明花之际,阿雾的身份亦能解开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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