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辰翊甚至动用了自己不多的“审美”，尝试着改善家居环境。他把陆云瑶寄回来的所有简笔画、予乐的涂鸦作品，都用图钉整齐地钉在墙上最显眼的位置。
又把那本彩色地图册翻开，用红笔在A市和他们的驻地之间，画了一条粗粗的连接线。他还找来几个空罐头瓶，洗干净，插上几枝在野外折来的、挂着红色果实的冬青树枝，给单调的房间增添了一抹亮色。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到？”这个问题，成了予安每日的例行公事，一要问上十几遍。
“快了，等日历上这个红圈圈到的日子。”顾辰翊总是耐心地回答，抱起儿子，让他亲手去触摸那个日期。
予乐则更安静，她会把自己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把最喜欢的那本《看图识字》放在枕头边，然后拉着爸爸的手，走到门口，踮起脚尖望向巷口，虽然明知什么都看不到。
顾辰翊的心，也随着日期临近而愈发不平静。他表面上依旧沉稳，指挥若定，但夜里常常醒来，下意识地去摸身边空着的枕头。他会反复检查给陆云瑶准备的棉拖鞋是否松软，新买的脸盆毛巾是否摆放妥当，甚至开始琢磨她到家后的第一顿饭该做什么。这种细致的、近乎琐碎的筹备，是他表达思念和迎接的独特方式。
十二月二十七日，晚上。顾辰翊最后一次检查了吉普车，加满了油，确认车况良好。他给孩子们洗了澡，换上干净暖和的睡衣，把他们塞进被太阳晒得喷香的被窝里。
“明爸爸去接妈妈，”他坐在床边，声音低沉而温柔，“你们在家，乖乖等周姨来，不许调皮，好不好？”
予安使劲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我等妈妈！给妈妈看我的大枪！”
予乐却伸出手，抓住爸爸的一根手指，声问：“爸爸，妈妈……还认得乐乐吗？”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顾辰翊一下。他俯下身，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认得。妈妈看乐乐的照片，怎么会不认得？乐乐长大了，更漂亮了，妈妈一定更喜欢。”
安抚好孩子们，顾辰翊却毫无睡意。他坐在书桌前，就着台灯，又看了一遍陆云瑶最近的信。信里，她絮絮叨叨着收拾行李的琐碎，对归家的渴望几乎要溢出纸面。他仿佛能看见她在狭窄的宿舍里，心翼翼地将给孩子们的礼物和给他的那双织了一半的毛线手套塞进背包的样子。
二十八日，空竟意外地放晴了。虽然气温依旧很低，但阳光灿烂，是个好兆头。午后，顾辰翊仔细刮干净胡子，换上了一套崭新的军装衬衣，外面套着熨烫笔挺的军装常服，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他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试图抹平眉宇间因长期缺觉而留下的倦色。
“爸爸好看！”予安在一旁拍手。
予乐也点头，声补充：“像……像照片。”
顾辰翊深吸一口气，抱起两个孩子，用力地一人亲了一下：“在家等爸爸接妈妈回来！”
吉普车驶出营区，驶上通往县城的公路。冬日的田野一片荒芜，但阳光很好，照在路面上，反射着耀眼的光。顾辰翊开得又快又稳，心脏却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手心甚至微微沁出了汗。他不断看着手表，计算着时间。
县汽车站比平时热闹许多，都是年底返乡的人。顾辰翊停好车，大步走向出站口。他高大的身影和笔挺的军装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站在指定的位置，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每一辆驶入车站的长途汽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午三点零五分，一辆风尘仆仆的长途客车缓缓进站，车头上挂着“A湿县城”的牌子。
顾辰翊的呼吸一滞，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车门打开，提着大包包的旅客鱼贯而下。人群拥挤，尘土飞扬。顾辰翊的目光急切地扫过每一个身影。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了。
在人群末尾，一个穿着藏蓝色呢子大衣（正是他寄去的那件）、围着米色围巾、提着沉重行李的熟悉身影，略显疲惫地走下了车。她站定，抬起头，用手背擦了一下额角的汗，目光有些茫然地在接站的人群中搜寻着。
是陆云瑶。她瘦了，脸颊的轮廓更加清晰，短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但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在冬日的阳光下，像含了两汪泉水。
刹那间，周围所有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了。顾辰翊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脏直冲头顶，脚步已经不受控制地迈了出去。
陆云瑶也看到了他。她的眼睛猛地睁大，里面瞬间涌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长途跋涉的疲惫，以及汹涌而至的泪水。她松开了手里的行李，站在原地，看着他向她大步走来。
没有呼喊，没有奔跑。顾辰翊几步就跨到了她面前，站定。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电流噼啪作响。
他看着她，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低沉沙哑的、带着微微颤音的问候：
“回来了？”
陆云瑶的眼泪终于决堤，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嗯……回来了。”
顾辰翊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极其自然地接过了她手中沉甸甸的行李，然后，空出的那只手，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他的手掌滚烫、粗糙，却带着无比坚实的力量。
“走，”他握紧她的手，转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和喜悦，“回家。孩子们等着呢。”
阳光将两饶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车站的喧嚣重新涌入耳中，但这一次，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温暖。
回家了。漫长的等待，终于在这一刻，抵达了温暖的彼岸。
好的，这是接下来的故事：
吉普车驶离喧嚣的县城，拐上通往营区的土路。车窗外，冬日的田野空旷而宁静，远山轮廓清晰，空是一种洗过的湛蓝。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暖洋洋地落在身上。
车里一时无人话。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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