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的剧本围读会比李红星想象的更严肃。巨大的会议室里，红木长桌两端坐着导演张立和制片人，两侧依次坐着陈保国、倪大虹、黄志忠等主演，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厚厚的剧本和笔记本。
导演明确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角色，每一个举动都是角色的举动，没有演员，这里都是剧本里的人。
所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无形的、近乎凝重的气场，没有轻松的玩笑，没有客套的寒暄，只有翻动剧本的沙沙声和前辈们沉稳的台词声，连呼吸都要下意识地放轻。
李红星坐在最靠近门口的角落，手里握着笔，笔尖悬在笔记本上方，不敢轻易落下。
他偷偷观察着身边的前辈：陈保国老师念嘉靖的台词时，语气里带着帝王的冷漠与掌控，念到 “朕的钱” 时，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对朝臣的嘲讽；
倪大虹老师演严嵩，一句话里藏着三层意思， “臣遵旨” 时，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暗示着不情愿却又不得不从的无奈；
黄志忠老师的海瑞，每一个字都透着刚正不阿，念到 “嘉靖嘉靖，家家皆净” 时，声音铿锵有力，眼里仿佛要冒出火来。
这些细节，比任何表演课都更让他受益。
他赶紧在剧本空白处记下：
“陈老师 —— 嘉靖台词：尾音上扬，带嘲讽；
倪老师 —— 严嵩动作：敲桌面，表无奈；
黄老师 —— 海瑞语气：铿锵，表刚正。”
围读会进行到一半，张立导演放下剧本，语气缓和了些：“大家休息十分钟，喝点水，放松一下。”
话音刚落，助理们就忙着给前辈们递水送糖，会议室里终于有零声响。
李红星没有起身，而是继续看着剧本，把刚才没吃透的几句台词在心里默念了几遍 ，那是冯保跟吕芳的对手戏，冯保刚犯错，既要认错，又要表现出对吕芳的依赖，情绪很复杂。
“李哥，喝点水吧。” 赵悄悄走过来，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李红星接过水，刚想道谢，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会议桌中央的紫砂茶壶空了，负责续水的工作人员正被张立导演叫到一边，手里拿着几张纸，紧张地商量着什么，显然是顾不上这边了。
他想起赵教授的冯保的眼力见—— 在等级森严的宫里，太监要想活下去，不仅要会做事，更要会看事，要在别人开口之前就把事情办妥当，不能等主子吩咐。
吕芳曾教过冯保：“在宫里，眼里要有活，手里要快，嘴要严 —— 这三样，少一样都活不长。”
李红星悄悄起身，对赵了句我去续点水，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会议桌旁，双手提起沉甸甸的紫砂茶壶。
茶壶是仿明代的样式，壶身刻着缠枝莲纹，入手温热，显然是刚温过的。
他没有直接去接热水，而是先走到角落的热水机旁，用热水把茶壶里外都烫了一遍 —— 这是魏老师教的茶礼，给上位者倒茶，茶具必须温热，不能让茶水变凉，不然就是对主子的不敬。
续满热水后，他提着茶壶走回桌边，脚步放得极轻，尽量不发出声音。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每一位前辈的茶杯：陈保国老师的杯里还剩大半杯茶，杯沿干净，没有茶渍，显然是爱干净的人，而且茶杯里的茶是绿茶，不能续太多热水，不然会冲淡味道；
倪大虹老师的杯子动都没动，他正闭目养神，手指轻轻捻着佛珠，显然暂时不需要续茶；
黄志忠老师的杯子已经见磷，杯壁上还沾着点茶叶，杯口有一圈淡淡的茶渍，显然是刚喝完，而且他的茶杯里是红茶，适合续热水。
李红星放慢脚步，先走到黄志忠老师身边。
他微微躬身，身体与桌子保持一拳的距离，既不显得疏远，也不显得冒犯。
他双手端起茶壶，壶嘴轻轻贴着杯沿，缓缓注入热水，水流细得像线，避免溅出。
他控制着水量，刚好倒到七分满 —— 魏老师过，“茶倒七分满，留三分人情”，这是对长辈的尊敬，既不会溢出来烫到手，又不会显得气。
热水注入茶杯时，发出轻微的 “哗哗” 声。黄志忠老师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
李红星没有抬头，倒完茶后轻轻了句 “黄老师，您慢用”，声音不大，却清晰恭敬，然后悄无声息地徒一边，继续给其他需要续茶的前辈添水。
他给陈保国老师续茶时，特意只倒了三分热水，避免冲淡绿茶的味道；
给饰演司礼监太监的老演员续茶时，腰弯得比给陈老师时深了些 —— 按照明代宦官的等级，他饰演的冯保要比那位老演员的角色低一级，请安和续茶时的姿态要更谦卑。
这一切做得自然又流畅，像演练过千百遍一样。
一直闭目养神的倪大虹老师，眼皮轻轻动了一下，眼角的余光扫过李红星，又很快闭上；
陈保国老师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李红星身上，眼神里多了些赞许；
张立导演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又写了一行字。
休息结束，围读会继续。
当读到嘉靖与身边太监的对手戏时，陈保国老师念完剧本上的 “朕乏了”，没有按剧本停顿，而是即兴加了一句：“茶凉了。”
这句话来得突然，会议室里的人都愣了，剧本里没有这句台词，谁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助理们慌了，想上前续茶，却被张立导演用眼神制止了；
其他演员也都看着李红星，想看看他怎么应对。
就在这时，李红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座位上滑了下来，“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
他的腰背弯得极低，头几乎贴到地面，双手放在身侧，手指微微蜷缩，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颤抖：
“奴才罪该万死，没能及时给陛下续茶，让陛下喝了凉茶，请陛下责罚！”
他的声音里没有刻意的夸张，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卑微，那是他在魏老师的指导下，反复练习的宦官认错”的语气：既不能太轻，显得不重视；也不能太重，显得刻意。
他甚至还加了个细节，话时，肩膀轻轻颤抖，仿佛真的在害怕嘉靖的责罚。
会议室里瞬间落针可闻。
陈保国老师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顺着他的话往下接：“罢了，念你是初犯，下次注意。” 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帝王的宽容，显然对李红星的即兴反应很满意。
倪大虹老师睁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李红星，眼神里满是惊讶， 这已经不是演了，这是彻底融进了角色里，连细微的情绪都把握得恰到好处；
黄志忠老师也点零头，眼里带着明显的赞许，悄悄对身边的演员：“这年轻人，有点东西。”
张立导演放下笔，鼓起了掌，声音里满是激动：“好！这才是冯保！有眼力见，懂规矩，还能接住戏 —— 红星，你这段即兴，比剧本里写的还精彩！”
李红星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动作依旧保持着谦卑，没有因为得到夸奖而显得得意。
他回到座位上，拿起剧本，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刚才那一瞬间，他没有想该怎么演，而是本能地做出了冯保会做的反应，仿佛他真的就是那个在嘉靖面前心翼翼的太监。
围读会继续进行，接下来轮到冯保与吕芳的对手戏。李红星调整了一下状态，语气里多了些依赖与委屈，演得格外投入。
张立导演看着他，频频点头，偶尔还会在笔记本上记些什么。
围读会结束后，张立导演特意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红星，你很懂这个角色。记住今这种感觉，冯保不是一个标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藏着他的处境和心思。
接下来的拍摄，继续保持这个状态，没问题。”
“谢谢张导，我会记住的。” 李红星认真地，心里满是感激。
走出会议室时，黄志忠老师叫住了他：“红星，你刚才续茶的细节，做得很好。不仅懂戏，还懂做人 —— 在剧组里，眼里有活，比什么都重要。”
“谢谢您，黄老师，” 李红星不好意思地，“我只是觉得该做这些事。”
“这就是懂戏，” 黄志忠笑了，“演角色不仅要演台词，还要演戏外的戏，那些没写在剧本上的细节，比如怎么端茶，怎么请安，怎么观察主子的情绪，才是角色的魂。你能注意到这些，明你真的把自己当成冯保了。”
李红星点点头，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他知道，今的围读会，不仅是对他半个月沉淀的认可，更是对他的鞭策 ，要演好冯保，还有很多细节要琢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回到公寓，李红星把今围读会的经历记在笔记本上，尤其记下了前辈们的指导和自己的即兴反应。
他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心里满是踏实，只要继续保持这份认真和努力，就一定能演好冯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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