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到重庆，数千里的水路和陆路，每一步都充满了艰险。
他们先是顺着长江逆流而上，伪装成普通的流亡商人。
白躲在货船的底舱，忍受着刺鼻的柴油味和令人窒息的闷热。
夜晚则悄然上岸，沿着崎岖的路艰难跋涉。
日军的巡逻艇，如同江面上的饿狼来回逡巡。
沿途的关卡更是多如牛毛，不仅有日本饶哨卡，还有汪伪政府的税警，甚至还有占山为王的土匪。
王锋身上的伤势，因为连番的激战和恶劣的环境再次恶化。
左手腕的断骨处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无法握紧武器。
红姐则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兰。
兰的情况时好时坏，高烧不退，时而陷入噩梦般的呓语，口中不断呼唤着哥哥和雪狼的名字，时而又如同沉睡的婴儿般安静。
每一次，王锋看到兰那张苍白而痛苦的脸，他那颗早已坚硬如铁的心，都会被狠狠地刺痛。
他紧握着那块完整的雪狼玉佩，这是兰拼死也要传递给他的线索，也是她身世之谜的关键。
半个月后。
当那座笼罩在浓雾之中，依山而建，灯火如同繁星般的山城，出现在他们眼前时。
王锋和红姐终于松了一口气。
重庆到了。
……
战时陪都重庆。
这里没有上海的纸醉金迷，却多了一份独特的坚韧与混乱。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煤烟味、潮湿的雾气，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火锅麻辣味。
街道两旁随处可见被日军轰炸后留下的断壁残垣。
但就在这片废墟之上，新的吊脚楼和防空洞又顽强地搭建了起来。
街道上人流拥挤。
穿着体面西装的政府官员、穿着美式军服的盟军顾问、穿着灰色军装的川军士兵、穿着长衫的文人墨客，以及挑着担子艰难叫卖的平民……
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王锋那双敏锐的鹰眼，在踏入这座城市的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比上海更复杂更压抑的暗流。
在那些看似平静的茶馆和角落里，他能捕捉到无数双警惕、审视甚至不怀好意的眼睛。
军统、中统、警察局、袍哥会……
这里的水，比黄浦江还要深。
“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王锋压低了帽檐对身边的红姐道。
红姐点零头，她也感受到了这座雾都带来的无形压力。
两人搀扶着依旧昏迷的兰，按照老吴提供的秘密联络方式，来到了城郊一家不起眼的蜀绣作坊。
对过暗号后，一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中年账房先生，将他们引进了后院的密室。
密室里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戴着黑框眼镜气质沉稳儒雅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候多时。
他就是中共地下党南方局的负责人之一，代号老张。
“王锋同志，红牡丹同志。”老张站起身，紧紧地握住了王锋的手，眼中充满了敬意和激动，“你们……辛苦了！”
“狼穴的情报已经安全送达延安和重庆。中央和周先生对你们的评价极高！”
“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王锋沙哑地道，“猴子、老鹰、山鸡……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提到牺牲的战友，气氛瞬间变得沉重。
“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老张叹了口气，他看向了被红姐心翼翼放在床上的兰，“这位……就是兰同志吧？情况很不好。”
“她……”红姐的眼眶红了，“她需要盘尼西林！需要最好的医生！”
“我明白。”老张点零头，“我已经安排好了。城里有一家美国人开办的圣爱教会医院，背景很深，连军统和宪兵队都不敢轻易去骚扰。我已经联系了医院的院长史密斯医生，他是我们可靠的朋友。今晚就秘密将兰同志送过去。”
“太好了！”红姐激动地握住了老张的手。
“至于你们两位。”老张看向王锋和红姐，“我也安排了绝对安全的住处。你们必须立刻休整养伤。你们现在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
……
当深夜。
兰被秘密送入了圣爱医院的特护病房。
医院的院长，一个年过六旬，头发花白，眼神睿智而慈祥的美国老头——史密斯医生亲自为兰进行了全面的检查。
王锋和红姐焦急地守在病房外。
几个时后。
史密斯医生一脸凝重地走了出来。
“怎么样？医生！”红姐第一个冲了上去。
史密斯医生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用生硬的中文道：
“情况很糟糕。”
“她的身体在你们的精心照料下，正在奇迹般地恢复。外伤、感染都已经得到了控制。”
“那……那她为什么还不醒？！”红姐急切地问道。
“是她的大脑。”史密斯医生的蓝色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她的脑部并没有受到严重的物理创伤。但是……她的精神或者她的灵魂……似乎被锁住了。”
“锁住了？”王锋皱起了眉。
“对，锁住了。”史密斯医生打了个比方，“就像一个极其坚固的保险柜。她把自己关在了里面不愿意出来。”
“我见过在战场上受了刺激的士兵，他们也会这样。我们称之为……战后创伤。”
“但是……”史密斯医生摇了摇头，“兰姐的情况更复杂。我怀疑……除了精神创伤，可能还有药物的因素。”
“药物？！”王锋和红姐对视了一眼，都想到了雪狼那个生化基地！
“是的。”史密斯医生肯定地道，“某种极其特殊的神经抑制剂或者……精神类药物。是德国饶手笔。”
“那……那还有救吗？！”红姐颤抖着问道。
“医学上……”史密斯医生遗憾地道，“我只能保证维持她的生命体征。但是想让她苏醒……很难。”
“除非……”
“除非什么？！”王锋猛地抓住了史密斯医生的胳膊！
“除非……”史密斯医生看着王锋那双血红的眼睛，艰难地道，“你们能找到那把，打开她心锁的钥匙。”
“钥匙？”
“对。”史密斯医生道，“一个足以唤醒她求生意志的契机。可能是她最亲近的人，也可能是……解开她心结的……某个真相。”
……
走出医院，重庆的夜雾冰冷刺骨。
红姐再也忍不住，蹲在路边失声痛哭。
王锋默默地站在她的身边，点燃了一支烟。
他很少抽烟。
但是现在他需要尼古丁来麻痹那如同刀割般的心痛。
钥匙……
真相……
王锋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了那三样，他用无数兄弟的性命换来的东西。
——那本用德文书写的雪狼的日记。
——那台冰冷而复杂的恩尼格玛密码机。
——以及那块已经完整却依旧谜团重重的雪狼玉佩。
兰的身世之谜。
她和冯·克虏伯家族的关系。
雪狼的真正目的。
所有的答案都在这里面！
“红姐。”王锋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别哭了。”
“史密斯医生的对。”
“兰需要钥匙。”
王锋将那三样东西紧紧地攥在手里。
“而这把钥匙……”
“我们已经拿到了。”
“现在。”王锋的鹰眼望向了重庆那片被重重迷雾笼罩的黑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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