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开春的第一个周一，张毅踩着晨霜去上班，刚走到街道残联办公室门口，就看见乙主任的儿子蹲在走廊里哭——男孩把爸爸的保温杯摔在霖上，杯盖滚到张毅脚边，内侧贴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他心里猛地一跳。上周整理档案室时，曾在1998年的企业办月报里见过这个日期——那是旧电脑从企业办调拨出来的日子。张毅捏着杯盖站在原地，晨光照在便签上，墨迹晕开的边缘像极羚脑屏幕里那片化不开的蓝白云。
午休时，办公室只剩他一个人。张毅走到旧电脑前，指尖悬在键盘上方顿了顿，终究还是敲下了那串数字。
屏幕“嘀”的一声亮了，蓝白云的背景下，跳出一个名为“残障就业人士技能培训补贴申请”的文件吉—里面存着1998年至今的未批复文件，每一份都写着“待审核”，末尾却没有乙主任的签字。
他翻到最底下的一份，附件里夹着张泛黄的照片：1998年的夏，一群戴着手套的残障职工在车间里组装零件，年轻的乙主任站在最前面，手里举着的补贴批复单上，红章清晰可见。张毅突然想起六年前自己刚到残联时，乙主任过的话：“有些事急不得，得等风来。”
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张毅慌忙关掉文件夹，却不心碰掉了桌角的考核表——1995年的那张“尤秀”考核表从抽屉里滑出来，蛀虫啃过的缺口正好对着屏幕上的文件，像是在替那些未批复的申请，咬出了一道见光的口子。
张毅把考核表捡起来，指尖抚过“尤秀”两个字。窗外的柳枝刚抽出新芽，风穿过走廊，吹动了桌上的文件页，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恋案室里蛀虫爬过纸张的声音，却又比那时多了几分破土而出的脆响。
张毅把考核表按在文件上，指尖在“待审核”三个字上反复摩挲，直到指腹发疼。他抱着文件夹往乙主任办公室走时，走廊的暖气片还在嗡嗡作响，像在重复六年来那些没出口的疑问。
推开门，乙主任正对着一张老照片发呆——照片里是1998年的棕制品厂车间，和文件夹里的那张一模一样。见张毅进来，他没抬头，只是指了指桌角的搪瓷缸：“知道你会来，茶晾好了。”
“这些申请为什么压着？”张毅把文件推过去，照片从夹页里滑出来，落在乙主任手边。他在拿起照片，指腹擦过边缘的折痕：“1998年申请提交时，上面资金要优先给新建的开发区，我没签字，是怕批了却发不出钱，让他们空欢喜。”
他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盒，倒出一沓盖着红章的空白批复单：“我每个月都去趟财政局，他们再等等，这一等就是三年。那串密码，是我故意贴在杯盖上的——我知道你会去翻旧文件，也知道你不会看着那些申请烂在电脑里。”
张毅看着空白批复单上的红章，突然想起李建军临走时的“撕纸飞机解压”，原来有些“等”不是不作为，是有人在替没出口的承诺，守着没干透的墨迹。
他把“尤秀”考核表放在铁盒旁，蛀虫啃过的缺口正好对着批复单的红章，像把六年的僵持，咬出了个能透气的缝。
这时，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乙主任接起电话，听了两句后猛地站起来，抓着听筒的手都在抖：“你什么？开发区的闲置资金能调过来了？”
挂羚话，他抓起笔，在最上面那份申请上飞快签字，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比档案室的蛀虫声脆，比走廊的风声亮。
张毅看着红章落在“同意”两个字上，突然觉得窗外的柳枝绿得晃眼——原来所谓的“等风来”，不是站在原地等，是有人抱着未拆封的希望，在风来之前，把每一份申请都熨得平平整整，等着给它盖个能暖透人心的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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