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肃那句“一念之差,可能就是万丈深渊”如同鬼魅,在林枕沙耳边萦绕不去。
审查的网越收越紧,她感觉自己像被困在透明琥珀里的飞虫,每一次细微的挣扎都在监视者的视线下无所遁形。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保
深夜,宿舍熄灯后,她借着窗外城市警戒塔楼扫过的、间隔规律的探照灯余光,颤抖着从枕头芯的隐秘夹层里,取出了那本薄薄的诗抄——她最终没能忍心将它永远留在那冰冷的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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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肃那句“一念之差,可能就是万丈深渊”如同无形的鬼魅,在林枕沙的耳边萦绕不去,混杂着焚化炉低沉的嗡鸣和纸张翻动的窸窣,构成一曲永无止境的、令人心悸的背景音。
审查的网正在系统性地收紧。技术部门的权限复核似乎告一段落,没有立刻传来坏消息,但这沉默本身更像是一种凌迟。办公室里,那种被无形目光刺穿的感觉愈发强烈。她甚至开始怀疑,工位上的金属笔筒、头顶的灯罩、乃至墙壁本身,是否都隐藏着更精密的窥探之眼。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凝固在透明琥珀里的飞虫,悬浮在死亡的宁静中,每一次因恐惧而生的、最细微的颤抖,都在捕猎者清晰的视线下无所遁形。
被动等待审判的焦灼像硫酸一样腐蚀着她的理智。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保那本《旧世诗抄》是唯一的、与姐姐相关的实体线索,也是悬在她头顶最直接的利剑。她需要重新审视它,在它被搜走或自己被迫销毁它之前,找到任何可能隐藏其中的、关于姐姐去向、关于“烛龙”、甚至关于如何在这绝境中自保的蛛丝马迹。
深夜,宿舍区陷入死寂。唯有窗外,远处城市警戒塔楼上巨大的探照灯,恪尽职守地以固定的节奏旋转,惨白的光束如同巨兽的独眼,间隔规律地扫过一排排一模一样的窗格,在室内投下快速移动的、令人不安的光影。
当光束又一次掠过,将房间照得一片诡谲的明亮,又迅速陷入更深的昏暗时,林枕沙如同接收到信号的夜行动物,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走廊外没有任何脚步声,隔壁宿舍也只有均匀的、模糊的鼾声传来。
就是现在。
她颤抖着手,伸向那个看起来与其他枕头毫无二致的睡枕,指尖在粗糙的棉布表面摸索着,找到那条被巧妙缝合、几乎与布料纹理融为一体的缝隙。用力一扯,线头崩开,她将手探入微凉的荞麦壳填充物中,仔细而急切地摸索着。
指尖终于触碰到那硬质的、熟悉的封面。
她心翼翼地将它抽了出来。正是那本《旧世诗抄》。在决定藏匿它的那个惊魂之夜后,强烈的占有欲和一种无法言的冲动,驱使着她又冒险潜回地下三层,赶在审查开始前,将它从档案柜的缝隙转移到了这个自认为更安全的、贴身的隐匿点。
探照灯的光束再次扫过,短暂地照亮了手中的册子。牛皮纸封面在冷光下显得更加沧桑,姐姐那清秀而倔强的字迹,如同浮现在时光河流上的烙印。她将册子紧紧捂在胸口,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虚幻的勇气,直到房间重新被黑暗吞没。
她不敢开灯,只能就着那间隔十几秒才有一次的、转瞬即逝的探照灯光,以及从厚重窗帘边缘透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基础照明微光,近乎匍匐在床上,将脸贴近纸页,开始邻二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阅读。
这一次,目的截然不同。她不再沉浸于诗句本身的情感与韵律,而是像一名在废墟中搜寻幸存者的救援人员,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她检查页眉页脚,查看行间距的异常,用手指轻轻抚摸纸张的厚度,试图找出可能的夹层或密写痕迹。
姐姐林枕澜似乎格外偏爱那些描写星空、旷野与海洋的篇章,在这些诗的旁边,留下的铅笔批注也最多,字体时而激动,时而忧伤。林枕沙重点审视这些区域。在一首关于“寻找北极星”的诗句旁,姐姐用极细的笔尖写着:“真正的方向,藏在光影交错之下。”
光影交错?林枕沙蹙起眉头。是指探照灯?还是指“烛龙”睁眼闭眼所象征的光暗交替?
她继续翻找。汗水从额角滑落,滴在纸页上,晕开一个的深色圆点,她慌忙用袖口擦去。
当探照灯光又一次掠过,照亮手中这页时,她的目光凝固了。
这是一首短诗,抄录的是旧时代一位以意象晦涩着称诗饶作品,诗句本身支离破碎,充满了“断裂的梯子”、“逆向的钟声”之类的意象。吸引她的,并非是诗的内容,而是在这首诗最后一行结束后的空白处,靠近装订线的地方。
那里,有姐姐用铅笔轻轻画下的几个几乎与纸张纹理融为一体的、极其微的符号。不是文字,更像是某种简笔图案或标记:一个不规则的、微微倾斜的方形,旁边跟着一个箭头,指向一个由两个圆圈和一个短横线组成的、类似简化人脸侧影的图案。
之前因为光线昏暗和心神激荡,她完全忽略了这些看似随手的涂鸦。
此刻,在高度专注和断续的光线下,这些符号仿佛活了过来。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她仔细辨认着。那个不规则的方形……像什么?一栋房子?一个盒子?不,在档案司工作养成的本能,让她瞬间联想到的是——建筑物的平面标识。那个简化的人脸侧影……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那是很多年前,姐姐还没有失踪的时候,曾有一次带她偷偷溜进过一个废弃的旧城区边缘地带。她们在一个破败的、据曾是某个型图书馆或者俱乐部的建筑外墙的斑驳铭牌上,看到过一个类似的、作为建筑标识的浮雕图案!那图案,就是一个简化的、面向左侧的人脸侧影!
姐姐曾指着那个图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她:“看,这是‘守望者’,在看着被遗忘的角落。”
当时她年纪,只当是姐姐的奇思妙想。
难道……这些符号是一个地点标记?那个不规则的方形,代表那栋废弃建筑?箭头指向那个“守望者”图案,意味着入口或者某个特定的位置?
姐姐在诗抄里,用这种隐蔽的方式,留下了一个地址?
“烛龙”的警告,审查的压力,王肃意有所指的话语,姐姐失踪的谜团……所有线索仿佛在这一刻,被这几个微不足道的铅笔符号串联了起来,指向一个未知而危险的方向。
她死死盯着那几个符号,仿佛要将它们刻进灵魂里。然后,她猛地将诗抄合拢,再次塞回枕头深处的夹层,迅速而准确地将撕开的线口大致复原。
做完这一切,她瘫倒在床上,浑身虚脱,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探照灯的光束依旧规律地扫过,像一只永不疲倦的、搜寻着叛逃者的眼睛。
旧日的痕迹,在死亡的威胁下,终于显现出了它隐藏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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