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年夜。江安府衙后堂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
林闻轩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指尖轻轻敲打着梅知节刚送来的密信。信上只有八个字：“漕粮改道，利通南北。”落款处画着一枝墨梅。
他对面坐着新任漕运司副使赵文昌——三个月前那个需要他提携的纨绔，如今已挺起了肥硕的肚腩。
“林大人，”赵文昌谄笑着推过一个锦盒，“这是家叔特意从辽东弄来的老参，给大人补补身子。”
林闻轩瞥见锦盒夹层露出的银票边角，不动声色地合上盒盖。他胸口那枚古玉突然微微发烫，眼前闪过几个破碎画面：漕船沉没、账本焚毁、赵文昌在狱中嘶吼...
“赵大人客气了。”林闻轩抿了口茶，“听今冬漕粮要改走青龙湾？”
赵文昌脸色一变，压低声音：“大人明鉴。旧河道淤塞，改走青龙湾能省十路程。只是...”他搓了搓手，“需要打点沿河关卡，约莫要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万两？”林闻轩挑眉。
“是...是五十万两。”赵文昌汗如雨下，“但收益可观！漕粮每石可报损耗二升，十万石就是两千石。沿途夹带私盐、绸缎，利润更...”
“够了。”林闻轩打断他。古玉灼烧着他的胸口，预警着巨大风险。但他想起昨日梅知节让莫师爷传来的话——“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扫雪的厮。那少年冻得通红的手指，让他想起三年前在云山县衙外跪着的自己。
“此事...”林闻轩转身，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抚台大人可知情？”
赵文昌会意，立即道：“梅老吩咐，全凭林大人做主。”着又递上一份地契，“江宁城外别院一座，聊表心意。”
林闻轩盯着地契上“秋水山庄”四个字，忽然笑了。他想起上月陪梅知节赏梅时，对方随口夸赞过那处的景致。
原来如此。五十万两的买卖，梅知节要的不过是一座山庄。而所有的风险，都将由他林闻轩和眼前这个蠢货承担。
“三日后，”林闻轩收起地契，“我要看到完整的方案和账目。”
赵文昌大喜过望，躬身退下时险些绊倒。
暖阁重归寂静。林闻轩摩挲着古玉，它已恢复冰凉。这枚偶然得来的宝物总在关键时刻示警，却从不明示吉凶。就像此刻，他明知前路危机四伏，却不得不走。
门帘轻响，一个披着狐裘的身影悄然而入。是柳如丝，江南最有名的歌妓，也是梅知节最信任的传话人。
“大人好狠的心，”她倚在门边，眼波流转，“这半月都不来听曲了。”
林闻轩闻到她身上特制的“雪中春信”香气——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代表梅知节有急事相召。
“柳姑娘深夜到访，不只是为了听曲吧？”他故意不去看她松垮的领口。
柳如丝轻笑，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梅老问，那批江西瓷器何时能到？”
林闻轩瞳孔微缩。这是暗语，指代即将灾的五十万两漕银。
他接过信时，柳如丝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掌心。这个女人就像她豢养的那只白猫，看似温顺，爪牙却利。他早知道她是梅知节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或许...也是考验。
“告诉梅老，”林闻轩就着烛火烧掉密信，“瓷器已备妥，只等良辰吉日。”
柳如丝满意地笑了，褪下狐裘，里面只穿着轻薄的纱衣。她款款走到林闻轩身后，玉手搭上他的肩膀：“如丝新学了一支舞，大人可愿品鉴？”
林闻轩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古玉在此时突然灼热，他眼前闪过柳如丝将一把匕首刺入他后背的画面！
他猛地起身，避开她的亲近：“今夜还有公文要批，姑娘请回。”
柳如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媚笑：“那改日再为大人献舞。”她披上狐裘，临出门前回头道：“梅老让我提醒大人，忠顺亲王下月要来江南巡查漕运。”
门帘落下，林闻轩跌坐椅郑忠顺亲王？那个以铁面无私着称的皇叔？他抚摸着发烫的古玉，冷汗涔涔而下。
原来这座秋水山庄，不是礼物，而是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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