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那张烧焦的照片冲进A区停尸房时，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金属门在身后“哐当”撞上，回音撞着四面白墙弹回来，像有人在耳朵里敲钉子。
停尸房的冷是往骨头里钻的那种，金属柜的棱角割得手背生疼——我数过三次，明明该有六具冰柜整整齐齐排着，可此刻目光扫过第三列时，余光突然瞥见墙根阴影里多晾更深的黑。
“惊云。”我唤了声，没回头。
狼妖的爪子在地面刮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却始终停在三步开外，喉咙里滚着压抑的呜咽，像被什么掐住了声带。
我往前走了两步，阴影里的轮廓渐渐清晰——是列金属舱体，和其他冰柜同一型号，可铭牌被刮得只剩几道白痕，把手边缘全是抓挠的痕迹，指甲盖翻卷着嵌在金属缝里，有些已经发黑，像是抓了很久。
“老皮老鼠最怕第七层地下室。”我对着空气呢喃，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划痕，“可这是停尸房，哪来的第七个？”
惊云突然发出短促的尖嚎，尾巴夹得死紧，前爪在地面刨出两个浅坑。
我顺着它的视线低头，发现自己的影子在地面拉得老长，可脚边还蜷着团更的影子——像是有另一个“我”，正蹲在我脚边，仰头盯着第七个冰柜。
后槽牙咬得发酸，我从腰间摸出缚恨索。
这根缠着三十六道血咒的麻绳刚缠上手腕，就烫得皮肤发红——是警告，也是催促。
银钉刃插进冰柜缝隙时，金属摩擦声像指甲刮黑板，震得耳膜嗡嗡响。
“吱——”
缝隙裂开半指宽的瞬间，甜腻的腐香涌了出来。
我猛地屏住呼吸——那味道太熟悉了，是童年卧室窗帘烧着时的焦糊味，混着母亲床头柜里的安眠药雾，甜得发苦，像她临终前塞给我的梨膏糖。
“嗷！”
惊云突然扑过来撞我肩膀，我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另一具冰柜上。
低头看时，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刚才站的位置，地面瓷砖裂开蛛网纹，缝隙里渗出暗紫色液体，正冒着热气。
“影子……分裂了？”我盯着地面，原本该是单长的影子，此刻竟分出两个方向，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扯开。
惊云还在狂吠，尾巴尖却不住颤抖。
我想起老皮过的话：“活物的影子要是散了，要么是被咒术撕了魂，要么是……”
“要么是进了假的世界。”我替它完，喉咙发紧。
烬瞳在眼眶里灼烧，我闭眼再睁，视野褪成灰白。
地面水渍倒映着第七个冰柜的影子，可镜中柜门赫然刻着“K00”三个血字，比之前所有实验体编号都要旧，像是用刀一点一点剜出来的。
更让我心脏停跳的是，镜中冰柜里蜷着个女孩，穿病号服，发梢沾着冰碴，后背对着我，可那发绳——是妹妹去年生日我送她的，蓝色，绣着草莓。
“棠？”我脱口而出，声音抖得不像话。
手指咬破的瞬间，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我在真实世界的冰柜门上写下“陈棠”两个字，钢笔水混着血珠渗进金属纹路，整面柜子突然发出哀鸣，像有人在里面哭。
“咔嗒。”
柜门滑开半尺，冻雾“轰”地涌出来，冷得我睫毛瞬间结霜。
雾里浮着无数光点，凑近看才发现是妹妹的发丝，她最爱的玻璃纽扣，还有半页烧剩的日记纸——边角焦黑，字迹却清晰：“今哥哥答应带我去动物园看灰老鼠，他灰老鼠最聪明，能找到藏起来的糖。”
我伸手去抓那页纸，指尖刚碰到雾，整只手突然变得透明。
低头看脚，不知何时已经陷进地面寸许，瓷砖像活了似的，正慢慢往上爬，要把我埋进墙里。
“陈丰！”
惊云的爪子扣住我脚踝，疼得我倒抽冷气。
它发了狠地往后拖，我能听见自己关节错位的声响，可比起这个，雾里突然响起的声音更让我血液凝固——
“哥哥，你是不是也忘了……我们本来约好要一起逃出去的？”
稚嫩的嗓音，带着点鼻塞，和妹妹感冒时一模一样。
我猛地抬头，雾里的女孩转过脸来，可那张脸——
是我。
是十二岁的我，穿着妹妹的病号服，眼里泛着和我现在一样的红血丝。
“轰！”
停尸房的灯突然全灭了。
黑暗里，我能听见第七个冰柜的门在缓缓闭合，惊云的爪子还扣在我脚踝上，可它的体温正在消失。
有冰凉的手指贴上我后颈，是从墙里伸出来的，指甲盖是蓝紫色的，和照片里那个男孩的指甲盖一模一样。
“哥哥。”那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是从四面八方，“你看，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我咬碎舌尖，剧痛让视线重新聚焦。
缚恨索在手腕上烫出焦痕，我抓着惊云的项圈往门口冲，背后传来柜门彻底闭合的闷响，还有指甲刮金属的声音，一下，两下，像在数我的心跳。
逃出停尸房时，晨雾刚漫上走廊。
我靠在消防栓上喘气，惊云缩在我脚边发抖，它的尾巴尖在流血——刚才拖我的时候被瓷砖割破了。
“去配电房。”我摸出兜里的灰鼠牙哨，哨身还带着体温，“老皮过，所有怪事都要找电的根。”
惊云抬头看我，狼眼里映着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灯。
那灯本来是绿色的，此刻却泛着诡异的红，像滴悬在半空的血。
我攥紧牙哨，转身往楼梯间走。
背后传来轻微的“咔嗒”声，像是有人转动门锁——停尸房的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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