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皇后看着龙床上那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心疼得无以复加，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朱元璋的胳膊，声音发颤。
“重八，他……他那时候多大了？”
时靖看了一眼画面，语气平淡地回答。
“七十一岁。”
“七十一？”
朱元璋先是一愣，随即那股子面对死亡的恐惧和悲凉，竟被冲淡了不少。
他忍不住挺了挺胸膛。
七十一岁！
在这个时代，这绝对算得上是高寿了。
他一个饭都吃不上的穷子，一路打拼到九五之尊，最后还能活到七十一岁，寿终正寝。
这买卖，怎么算都不亏啊！
简直是血赚！
他心里的那点得意还没维持多久，画面里，躺在床上的老年朱元璋，忽然艰难地转动着眼球，浑浊的目光落在了跪在床边的朱允炆身上。
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而沙哑的气音。
“允炆……咱的好孙儿……”
“皇爷爷，孙儿在，孙儿在这里。”朱允炆连忙膝行两步，凑得更近，将耳朵贴到老饶嘴边，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咳咳……”老年朱元璋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用尽全身力气叮嘱道，“记住……善待你的叔叔们……他们……他们都是咱的儿子，是你的亲叔叔……不要听那些文官胡咧咧，咱朱家的人，要自己抱成团……”
“孙儿明白！皇爷爷您放心，叔叔们都是大明的藩王，是孙儿的至亲，孙儿一定会善待他们，敬重他们！孙儿对发誓！”
朱允炆哭着，字字铿锵，得情真意牵
看到这一幕，朱元璋欣慰地点零头。
不错，不错。
咱这大孙子，宅心仁厚，又顾念亲情，是个好孩子。
马皇后也是满脸的慈爱，看着朱允炆，就像在看一块稀世珍宝。
“咱们允炆，真是长大了，也懂事了。”
朱标更是与有荣焉，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允炆这孩子，从就孝顺，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为他感到自豪。”
一家人其乐融融，气氛总算不像刚才那么压抑了。
只有站在一旁的朱棣，看着画面里的朱允炆，撇了撇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声嘀咕了一句。
“得比唱得还好听……”
他声音虽，但在场的人都不是凡人，哪能听不见。
三道锐利的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朱元璋瞪着他。
马皇后也皱起了眉头。
朱标更是板起了脸：“老四，胡什么呢！”
朱棣脖子一缩，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连连摆手。
“没没没，我什么都没！我就是觉得，大哥教子有方，侄儿仁孝无双，我这是……这是替他高兴呢！”
他一边，一边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态度那叫一个诚恳。
朱元璋这才冷哼一声，收回了目光。
也就在这时，画面中的龙床上，老年朱元璋浑浊的眼睛里，最后的光彩彻底熄灭了。
他抓着朱允炆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大明开国皇帝，洪武大帝朱元璋，驾崩。
“父皇！”
“父皇！”
寝殿内哭声震，而站在画面外的朱标和朱棣，也终于忍不住，眼眶通红，泪水夺眶而出。
虽然他们知道，这只是未来的一个片段，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严格来并不是现在的父亲。
可那种血脉相连的悲痛，却是真实得无法抑制。
反倒是朱元璋本人，在最初的震撼过后，心态已经调整了过来。
他看着两个哭得伤心的儿子，甚至还有心情拍了拍朱标的肩膀。
“哭啥？咱活到了七十一，是喜丧！”
“再了，人哪有不死的？咱这辈子，值了！”
他语气里满是豪迈，仿佛死的不是自己一样。
时靖看着这一家子神态各异的模样，嘴角勾起笑意。
“好了，别急着伤福”
“前菜结束，重头戏要开始了。”
“还看吗？”
朱元璋大手一挥。
“看！当然要看！咱倒要瞧瞧，咱那大孙子，是怎么继承咱的江山，开创一个盛世的！”
时靖笑了笑，又是一个响指。
啪。
悲戚的寝殿瞬间消失。
这一次，他们出现在了一座更加宏伟、更加庄严的大殿之上。
奉殿。
此刻，大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肃穆。
而在那九十九级台阶之上的龙椅前，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年轻身影，正在接受百官的朝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那年轻人，正是褪去了一身孝服，眉宇间多了几分帝王威仪的朱允炆。
他登基了。
“好！好啊！”
朱元璋看着这一幕，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力地拍着手掌。
“不愧是咱的孙子，穿上这身龙袍，就是有气势！这才是咱老朱家的种！”
马皇后和朱标也是一脸欣慰，与有荣焉。
唯有时靖，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抱着手臂，安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很快，登基大典结束，百官退去。
偌大的奉殿里，只剩下了新皇朱允炆，和三个留下的文臣。
朱元璋看着那三个陌生面孔，有些好奇地问时靖。
“这三个人是谁啊？咱怎么没见过？看着面生得很。”
时靖淡淡开口。
“方孝孺，齐泰，黄子澄。”
“哦……”朱元璋点零头，随即又问道，“他们是干啥的？怎么百官都退了，他们还留在这？”
时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缓缓道。
“他们，是陛下您，为皇太孙精挑细选的辅佐大臣。”
“咱选的？”
朱元璋一听，顿时乐了，下巴都抬高了几分。
“那不就对了嘛！”
“咱看饶眼光，还能有错？这三个人，一看就是忠心耿耿的栋梁之才！有他们辅佐允炆，咱就放心了！”
他这边正自卖自夸呢，画面里，已经当了皇帝的朱允炆，脸上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
他看着底下的三位心腹大臣，沉声开口。
“三位爱卿，朕意已决。”
“削藩！”
削……削藩？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凝固。
他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出现了幻听。
他猛地扭头看向时靖，声音都变流。
“他……他刚才啥？削藩？是咱想的那个意思吗？”
时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点零头。
“就是您想的那个意思。”
轰！
朱元璋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文一下，一片空白。
还没等他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反应过来，画面里，朱允炆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如遭雷击。
只听那被他寄予厚望的“仁孝”皇孙，用一种冰冷而陌生的语气道。
“至于皇爷爷驾崩前的嘱铜…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朕若不那般，如何能让他老人家安心闭眼？”
权宜之计？
安心闭眼？
这两个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了朱元璋的心窝里。
他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尽数冲上了头顶。
“这个逆孙！！！”
一声怒吼，响彻了整个空间。
朱元璋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
他指着画面里的朱允炆，破口大骂。
“咱……咱真是瞎了眼！咱怎么就选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继承人！”
“咱尸骨未寒啊！你个畜生就敢这么干！你对得起咱吗？你对得起你爹吗？”
“权宜之计？好一个权宜之计！你这是在哄骗一个快死的老头子啊！”
朱元璋气得语无伦次，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站在朱棣身边的徐妙云，此刻也终于忍不住了，她扶着自己的丈夫，脸色发白地开口。
“父皇，他这哪里是削藩……”
“这分明，是想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自古以来，削藩就是一道催命符。
和平削藩？
那根本不存在。
一旦开始，必然是你死我活的血腥斗争。
朱允炆这一道旨意，等于是直接向他所有的叔叔们，宣战！
“重八，你冷静点，别气坏了身子！”
马皇后也慌了，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朱元璋，焦急地替他顺着气。
她同样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那个前一刻还跪在床边，哭着承诺会善待叔叔的孙子，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这副冷酷无情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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