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指了指门外：
“去，把库房里那坛三十年的老酒搬出来，再去绸缎庄扯两匹好布！”
“......”
黄飞愣愣地站着。
三十年的老酒，那是师父宝贝得跟命似的，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喝。
“还愣着干什么？”黄三踹了他一脚，“快去！晚了不定连赔罪的机会都没了！”
“是，是师父......”
黄飞不敢再迟疑，捂着屁股跑了。
翌日一早，师徒二人准备出发。
黄三换上了一身新做的长衫，头发梳得溜光，手里提着大包包的礼品，身旁跟着同样换了干净衣裳的黄飞。
两人走在路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这件事不怎么光彩，就别告诉其他师兄弟了，我们俩去就行了。”
“师父，弟子都明白。”
黄三一辈子打打杀杀，此时却穿长衫跟绑了绳子似的，浑身不自在。
黄飞更别提了，提着两盒点心，手指都在抖。
“师父，咱们这样......像不像上门提亲的？”黄飞声问。
黄三瞪了他一眼：“瞎个鸡毛蛋呢？咱们这是去认错，去赔罪，懂不懂？”
“知道知道。”黄飞悻悻然闭上嘴。
...
来到鸡村村口，黄三突然停下脚步。
他盯着村口那棵老槐树，树皮裂开的纹路像一张张鬼脸。
黄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看出啥名堂：“师父，就是棵老树啊。”
“不对。”黄三摇摇头，“鸡村我也来过好几次了，我记得这棵树不是这个样子的。”
黄飞眨了眨眼：“那是怎样的？”
“没有那么歪！”
“这您也能看得出来？”
“当然能！这次往左边歪了许多！”
...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脚在地上蹭了蹭。
“飞儿，你走前面！”
黄飞脸一下白了：“师父，我......”
不是，你才是师父啊！
黄三再次瞪眼：“叫你去你就去，师父在后面，你怕什么？”
你自己都怕，还我怕什么。
但这话他可不敢出口，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挪。
或许是受到师父给的心理暗示，让他感觉每一步都可能会遇到危险一样。
“师父，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黄飞声音发颤。
黄三在后面推了他一把：“怂包！这点阵仗就怕了？当年跟人抢地盘，刀架脖子上你都没哆嗦过！”
“那不一样啊师父，”黄飞快哭了，“当年是您在最前头啊！”
“少废话，走！”
黄三低喝一声，自己却往旁边挪了挪，离黄飞又远了两尺。
“......”
黄飞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他稳住身形，咬着牙往前走。
脚刚踩进村口的土路上，就见一个扛着锄头的老汉从旁边田埂上拐过来。
老汉抬头看见两人，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没话，径直往村外走。
黄飞眼一眯，低声道：
“真是贱民，一点礼数都没有！”
黄三在一旁训斥道：“不要狗叫，继续走，在鸡村得把尾巴夹起来！”
两人接着往前走。
没走多远，迎面跑走个扎羊角辫的丫头，手里攥着根竹条子，在路上模仿着赶鸭子的行为。
丫头看向黄飞，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黄三，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缺聊门牙，
“你们是来给钟先生送礼的吗？”
黄飞一愣：“你怎么知道？”
丫头笑道：“你们肯定是从城里来，想在钟先生的私塾里读书的！你们这样的人，我最近见得可多咯！”
“......”
听到这话，黄飞一脸古怪。
黄三眼珠子一转，连忙道：“姑娘，你认识钟先生吗？”
丫头翻了个白眼：“当然认识了！”
黄三笑了笑，“嘿嘿，我的意思是，你和他老人家熟吗？”
丫头摇了摇头：“不熟吧......老先生看到我总是笑，可他看到谁都是在笑的......”
听到这个回答，黄三稍微有些失望。
唉，要是熟悉就好了。
不过有人带着去，总比没有好。
于是黄三从包裹里取出一块糕点，笑着对姑娘：“姑娘，你带我去钟先生那儿，这块好吃的糕点就给你啦！”
丫头眼睛一亮，盯着那块撒着芝麻的糕点，咽了口唾沫。
她哪里经得住诱惑，当即就同意了。
丫头接过糕点，兴高采烈地道：“行吧，我带你们去。不过丑话在前头，钟先生脾气好，但他的学生可不好惹，你们要是敢捣乱，他们会揍你们的！”
“......”
黄三和黄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心虚。
“跟我来吧！”
二人跟着丫头穿街过巷，脚下的土路变成了石板路，路边的篱笆上爬着牵牛花，开得正艳。
很快便到了私塾门口。
丫头指着院门：“这时先生正给哥哥姐姐们上课呢，你们去院子里等着吧！”
黄三点点头，微笑道：“姑娘，真是麻烦你了！”
着，又给了她一块甜点。
“嘿嘿！好哩！”丫头接过甜点，非常快快乐乐地跑开了。
他的模样与态度，是那样的和蔼可亲。
不是因为他是一个温和的人，那是因为他知道，里面的人肯定看得见这一牵
这也是让女生带路的原因。
黄三深吸一口气，整了整长衫的领口，又把手里的礼品往怀里拢了拢，才和黄飞往院子里走去。
刚进院门，就听见私塾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京口瓜洲一水间......”
他们和旁听的人们一起坐了下来。
黄三坐得笔直，手指却在礼品盒上无意识地敲着。
读书声落在耳里，像蚊子嗡嗡剑
他这辈子没进过学堂，听着只觉得心烦意乱的。
黄飞更甚，腰板挺得像块门板，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洇出一片深色。
院子里的旁听者就是那几人，在听课之余，偶尔抬头看看这两个生面孔，眼神里带着好奇。
“师父......”
黄飞声音压得极低，“咱们真要在这儿等？”
黄三瞪他一眼，嘴唇不动：“别话，安心等就是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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