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寂静，被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节奏的敲击声打破。并非来自正门，而是来自于面向楼后巷的那扇狭窄的、通常只用于通风的老旧窗户。
叩-叩叩-叩。
两短，一长，一短。带着某种特定的韵律。
李长乐的目光从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移开，投向那扇窗户，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暖意。他起身，走过去，拨开插销，将窗户向内拉开。
一股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夹杂着楼下巷垃圾箱并不好闻的味道。
与此同时，一个胖乎乎、略显笨拙的身影，正艰难地、吭哧吭哧地从楼下借着排水管道和老旧的窗台边缘爬上来，动作看起来惊险又滑稽，活像一只努力攀岩的胖熊猫。
正是周胖子，周福海。
他今穿了件宽大的黑色t恤，上面印着一个像素风的吃豆人图案，后背已经被汗水洇湿了一片。胖乎乎的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因为用力而眯着，嘴里还叼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散发着食物香气的包裹。
“哎哟喂……乐哥……拉……拉一把……”周胖子气喘吁吁，一只胖手努力够着窗沿。
李长乐伸出手，看似随意地一拽，周胖子那起码一百八九十斤的身躯就被轻巧地拉了上来，灵巧地钻进了窗户，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我……我乐哥……你这……比007还刺激……”周胖子喘匀了气，抹了把额头的汗，把嘴里叼着的油纸包递给李长乐，“喏……老王记的……牛肉煎包和豆浆……哥们儿我……冒着被狗仔踩踏的风险……给你送温暖来了……”
李长乐接过还有些烫手的早餐，放在旁边的桌上，看着周胖子这狼狈又义气的样子，难得地开口了句完整的话：“楼下情况怎么样？”
“嗬！别提了！”周胖子一骨碌爬起来，表情瞬间变得眉飞色舞，又带着点心有余悸，“那家伙！里三层外三层！长枪短炮！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国际巨星搁这儿隐居呢！好几个主播直接就在楼下开播了，对着你窗户各种分析解读，脑补得都快能写八十集连续剧了！”
他凑到窗帘缝边，心翼翼地往外瞄了一眼，又赶紧缩回来：“我看有几个记者想买通物业大爷拿钥匙，被怼回来了。还有想冒充外卖员和快递员的，都被门口那帮同行给揪出来了，内卷得厉害！”
李长乐拆开油纸包，煎包的香气弥漫开来。他拿起一个，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仿佛周胖子描述的是一场与他无关的热闹。
周胖子看着他那平静的样子，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乐哥，我是真服了！搞出这么大动静，掀了人家婚礼场子，现在全网热搜霸屏，被媒体堵门……你还能搁这儿稳如泰山地吃煎包？你这心理素质，钢铁做的吧？”
他是唯一一个，从始至终，知道李长乐另一重身份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在李长乐最落魄、被苏婷嫌弃、被所有人看不起的时候，依旧把他当兄弟，时不时跑来他这破出租屋打游戏蹭空调的人。
他甚至帮着李长乐布置了屋里那套顶级的设备，处理过一些技术上的琐事。但他从未深究过李长乐的钱从哪里来，也从未想过利用这层关系牟取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家哥们牛逼，牛逼得有点逆，仅此而已。
李长乐咽下口中的食物，喝了口豆浆，才淡淡道：“不然呢？”
“不然？正常人好歹得有点反应吧？兴奋？紧张？或者……后怕？”周胖子夸张地比划着，“赵家那边可不是吃素的，我来的路上还听到风声，他们正在动用一切关系查你底细呢！你就不怕？”
“查呗。”李长乐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能查到，算他们本事。”
周胖子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懒人沙发上，压得沙发发出一声呻吟：“得，皇帝不急太监急。反正你心里有数就校有啥需要哥们儿帮忙的，尽管开口！别的不行，帮你打打掩护，送点粮草，或者在网上带带节奏骂骂赵文轩那孙子，哥们儿还是在行的！”
他着，掏出手机，熟练地点开几个沸腾的论坛和微博话题，指着上面各种挺“长乐未央”、嘲讽赵家和苏婷的帖子，有些得意地：“看，这好几个热度最高的骂战帖，都是哥们儿我开号带的头！怎么样，战斗力还行吧？”
李长乐瞥了一眼他那屏幕，看到那些极尽挖苦之能事的评论，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少惹事。”他，但语气里并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
“嘿嘿，放心，哥们儿用的都是境外代理Ip，层层跳转，他们查不到我。”周胖子得意地推了推眼镜，随即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脸上露出好奇宝宝的表情，“真的，乐哥，昨那场面……爽不爽？是不是特别解气？你看到苏婷和赵文轩那表情没？给我详细讲讲呗？”
他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这才是他冒着“枪林弹雨”爬窗进来的真正目的之一——分享第一手的、震撼人心的瓜！
李长乐吃完最后一个煎包，用纸巾擦了擦手，目光重新投向电脑屏幕。
对于周胖子的八卦，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还校”
周胖子：“……”
他等了半，就等来这俩字？
看着李长乐那副显然不打算再详谈、已经重新沉浸到代码世界里的侧脸，周胖子垮下肩膀，哀叹一声：“得，又是对牛弹琴。您老真是惜字如金。”
他虽然抱怨着，但脸上却带着笑。他知道李长乐就这性子，能让他爬窗进来，能吃他带的早餐，能跟他这几句话，已经算是极大的“热情”和信任了。
他不再打扰李长乐，自顾自地掏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李长乐这里的高速网络（远比他自己家的快），舒服地窝在沙发里，开始刷论坛、打游戏，偶尔抬头看看那个专注于屏幕的好友。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游戏音效交织。
一个在深不见底的数据海洋中运筹帷幄。 一个在喧嚣的网络世界里吃瓜看戏。
窗外，是媒体焦急的围堵和窥探。 窗内，是唯一知情人插科打诨的陪伴。
对于李长乐而言，周胖子的存在，就像是这片冰冷复仇和巨大秘密中，一点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
人间烟火气。
而这缕烟火气，或许是他刻意保留的，与那个“长乐未央”身份之外，真实世界的唯一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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