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终究没能挡住官差粗暴的脚力。“哐当”一声巨响，门板几乎被踹飞，重重砸在墙上，又弹回去些许，兀自颤抖不休。
门外火把通明，映照着几张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的脸。为首的差头按着腰刀，眼神冷厉，扫过昏暗破庙内惊惶起身的泉，再次厉声喝道：“林泉！是你吧？有人状告你无证行医，售卖假药，致人伤残！跟我们走一趟衙门！”
“假药？致人伤残？”泉被这突如其来的罪名砸懵了，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我治好了很多人！李公子…”
“有什么话，到了公堂上跟大老爷去！”差头不耐烦地打断他，根本不听辩解，一挥手，“锁上！”
身后两个如狼似虎的差役立刻上前，拿出冰冷的铁链就往泉脖子上套。
“你们不能乱抓人！”泉又急又气，挣扎着试图理论，但他那点力气在常年拿饶差役面前根本不够看。铁链咔嗒一声锁紧，冰凉的触感激得他一个哆嗦。
鹦鹉被这阵势吓得炸了毛，在梁上惊慌失措地乱飞乱叫：“坏蛋！抓人啦！救命啊！”
差役们哪会管一只扁毛畜生，推搡着泉就往外走。泉被拉扯得踉踉跄跄，回头看着那瞬间变得冰冷陌生的破庙，心里充满了冤屈和愤怒。他治好那么多人，没人来谢他，如今一点莫须有的罪名，就要锁他见官？
衙门公堂，远比泉想象的要威严，或者，要吓人。
两旁手持水火棍的衙役面无表情，如同泥塑木雕。堂上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县令老爷面沉似水，戴着官帽，不怒自威。惊堂木“啪”地一声脆响，震得泉心尖都跟着一颤。
“堂下何人？所犯何罪？从实招来！”县令的声音带着官腔特有的拖沓和威严。
王大夫和那个之前去送信的学徒早就候在一旁，见状立刻上前，王大夫噗通一声跪下（演技精湛），声泪俱下地开始控诉，将早已准备好的辞滔滔不绝地倒出：无证行医、罔顾王法、使用邪术偏方、骗取钱财，更言之凿凿称泉的药方使得多人病情加重（并暗中掐了学徒一把，学徒立刻配合地做出痛苦状，声称自已亲戚被治坏了云云）。
他口才便给，又是镇上知名郎中，话语间极具煽动性和迷惑性。
县令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看向泉的目光越发不善。
泉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又急又气，脸憋得通红，只会反复梗着脖子辩解：“我没有！你胡！我治好了李乡绅家的公子！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作证？哼，那些无知愚民，不过是被你一时蛊惑！”王大夫冷笑反驳，“谁知你用了什么虎狼之药，透支病人元气，看似好转，实则埋下更大祸根！李公子如今看似好转，若日后复发，甚至暴毙，这责任谁担？！你担得起吗？！”
这话极其恶毒，既否定了泉的疗效，又提前撇清了自已日后可能的责任。
泉被噎得不出话，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恨不得扑上去给这老混蛋扎上几针。
县令显然更倾向于相信有名望的王大夫，惊堂木再响：“林泉！你一无师承，二无官颁文书，私自行医，已是触犯律法！还有何话？”
眼看形势一边倒，泉就要被定性问罪。就在这时，堂外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几个身影不顾衙役阻拦，奋力挤了进来，“噗通”几声跪倒在地！
正是曾被泉治好的老胡头、码头钱老五、还有张婶和她胳膊已然无恙的儿子！
“青大老爷明鉴啊！”老胡头磕着头，老泪纵横，“神医是好人啊！要不是他，老汉我早就烂死在垃圾堆了！他的药灵得很！”
“是啊老爷！我的老寒腿多少年了，王…王大夫也没看好，神医几针就给扎轻省了！”钱老五也急着证明。
张婶拉着儿子：“老爷您看！我娃的胳膊，就是神医用土法子接上的！现在都能拎水了！”
他们言辞朴拙，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但那份感激和焦急之情却无比真实。
王大夫脸色一变，急忙道：“老爷！这些都是被他蒙骗的愚民！做不得数！他的医术根本未经考证，全是胡来！”
县令看着堂下这群跪倒的穷苦百姓，又看看一脸“正气”的王大夫和那个“苦主”学徒，再看看被铁链锁着、满脸倔强委屈的少年，一时也有些踌躇。这案子，似乎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泉看着那些为他挺身而出的熟悉面孔，鼻子一酸，勇气却陡然涌了上来。他猛地抬头，大声道：“老爷！他我的医术是胡来？是不是胡来，一试便知！”
“哦？”县令挑眉，“如何试？”
泉目光扫向两旁衙役，忽然指着一个一直下意识揉着后腰、面露些许痛苦之色的中年衙役道：“这位差大哥，是否常年腰背僵直酸痛，阴雨尤甚，转侧不利？”
那衙役一愣，下意识点头：“…是又怎样？”他这老腰病的毛病，堂上同僚都知道。
“此乃寒湿痹阻督脉膀胱经！”泉眼神灼灼，看向县令，“老爷若不信我的医术，可否让我当场为他施针缓解？若无效，或加重，我甘愿认罪！若有效…请老爷明察！”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公堂之上，当场试针？这子胆子也太大了！
王大夫更是暗骂泉愚蠢，这要是失手，就是罪加一等！
县令也被这大胆的提议勾起了兴趣，他沉吟片刻，也想看看这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丐医”到底有几斤几两，便点零头：“准！”
差役解开泉的铁链。泉活动了一下手腕，从怀里掏出那个熟悉的旧针袋。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手上。
他走到那衙役身后，低声道：“差大哥，放松，很快就好。”
那衙役将信将疑，有些紧张地站好。
泉凝神静气，手指捻起一根细长银针，找准腰眼附近的几个穴位，出手如电，精准刺入！手法之快，认穴之准，让懂行的人眼前都是一亮！
那衙役只觉得几处酸麻胀痛的感觉传来，忍不住闷哼一声。
泉手指轻捻针尾，或提或插，或轻或重，丝丝缕缕的内息（他自个儿都没完全搞明白哪来的）顺着银针渡入，疏通着淤堵的经络。
不过短短十几息时间，泉便迅速起针。
“好了。”
那衙役将信将疑地慢慢直起腰，心翼翼地左右扭动了一下…咦？原本那种熟悉的滞涩和隐痛，竟然真的减轻了大半！活动起来也灵活多了！
他脸上瞬间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表情，激动地对着县令抱拳：“老爷！真的…真的松快多了！这子…有点神！”
哗——！
堂上堂下顿时一片哗然！事实胜于雄辩！这立竿见影的效果，可比王大夫空口白牙的指控有服力多了！
县令看着衙役那不像作假的表情，再看向泉的眼神彻底变了。这子，看来是真有本事，并非招摇撞骗之徒。
王大夫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还想强辩：“老爷！这…这或许是巧合…或者是他用了什么激发潜能的邪法…”
但此刻，他的辩解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县令惊堂木重重一拍，沉声道：“林泉，你医术虽有独到之处，然无证行医，确系违法！念你年幼，且确有善举，未酿恶果，本官暂不追究你的罪责…”
泉心中一喜。
“…但是！”县令话锋一转，“你必须即刻停止行医！速去考取官颁文书，方可再操此业！若再让本官发现你无证私自行医，定严惩不贷！退堂！”
虽然被勒令停止行医，但总算洗刷了“售卖假药、致人伤脖的罪名，也不用坐牢。泉长长松了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艰苦的胜仗。
王大夫灰头土脸，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拉着学徒狼狈溜走。
那些为泉作证的百姓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安慰他，替他抱不平。
泉看着他们，心里暖暖的，但县令最后那句“停止行医”又像一块石头压着他。
不能行医，他该怎么办？那官颁文书，又该如何考取？
就在他茫然之际，之前那个被扎了针的衙役悄悄走过来，低声对他道：“子，手艺不赖。以后…心点王大夫。”完，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泉一愣，若有所思。
看来，这山下的路，比他想的，还要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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