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铸币之争与暗夜私语
北境突如其来的“和谈”提议，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暗涌的朝堂，激起了更为激烈的争论。主战派视此为兀术的缓兵之计，坚信应以雷霆之势摧毁黑狼部的火药工坊，永绝后患；主和派则强调财政窘境与“大秦”潜在的威胁，认为不妨暂且虚与委蛇，利用榷场贸易摸清对方底细，为帝国争取喘息之机。
双方引经据典，各执一词，紫宸殿内整日回荡着争执之声。李瑾高坐龙椅，面沉如水地听着，并未轻易表态。他深知，无论战和，都绕不开一个核心问题——钱。没有钱，无法支撑长期战争；没有钱，即便暂时言和，也无法快速提升军备以应对未来的变局。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际，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提议，被呈送到了御前。
提议者并非朝中重臣，而是太子少傅、兼任格物院名誉博士的苏文清。这位以学问渊博、品行高洁着称的老臣，在一次被皇帝私下咨询北境局势时，并未直接回答战和之选，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枚崭新的铜钱。
“陛下请看，”苏文清将铜钱奉上，“此钱乃将作监采用新式水力锻锤所铸，钱文清晰，厚薄均匀，远胜旧钱。”
李瑾接过，入手沉甸，边缘整齐，确实品相极佳。
苏文清继续道：“老臣近日研读格物典籍，又观摩将作监新法，有一愚见。朝廷既困于财用，何不借此良机，推挟币制革新’？以新法大规模鼓铸足色新钱，逐步收兑民间劣钱、旧钱，统一币制。铸钱之利，可部分充盈国库；币制统一，更能促进商贸，稳定民心。此乃内修政理，不战而屈人之兵之上策也。”
他提出的，是一条绕过加税和出卖资产，通过金融手段来解决财政困难，并长远促进经济发展的道路。
李瑾眼中精光一闪。铸币权乃朝廷根本，若能借此整顿混乱的货币市场，确实是一举多得。他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林薇。
林薇微微颔首，接口道：“苏少傅所言，确有道理。币制统一，利于商品流通，更能彰显朝廷权威。不过，新钱铸造、旧钱回收，涉及千家万户，需有周密计划，谨防奸商囤积居奇、扰乱市场。尤其要确保新钱足色足量，方能取信于民。”
苏文清躬身道：“娘娘明鉴。老臣愿领此责，会同户部、将作监，详拟章程，务必稳妥。”
“好！”李瑾终于下定决心，“此事便由苏爱卿牵头，尽快拿出可行之策。北境之事，朕自有计较。”
币制革新的提议，像一道清风，暂时吹散了朝堂上关于战和的胶着气氛，也似乎为困窘的财政指明了一条新的出路。然而，这触及了另一部分人——尤其是那些通过私铸劣钱、操控钱币兑换来牟取暴利的豪强和地下钱庄——的根本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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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户部侍郎王适之的府邸，一间隐秘的书房内。
烛光摇曳，映照着几张神色阴沉的面孔。除了王适之，还有两位在长安钱庄业举足轻重的人物，以及一位背后站着江南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显赫人物的管家。
“苏文清老儿，真是多管闲事！”一个钱庄老板咬牙切齿道，“币制革新？得轻巧！他这是要断我等财路！”
另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慢悠悠地品着茶，阴恻恻地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王大人，您在朝中，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新政’推行下去？一旦新钱通行，朝廷掌控了钱法，往后……还有我等话的份吗？”
王适之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良久，才缓缓道：“苏文清德高望重，陛下和娘娘正在用人之际，此时正面反对，殊为不智。”
“那难道就坐以待毙？”
王适之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谁一定要正面反对？铸新钱，需要铜、需要匠人、需要时间。尤其是……需要大量的铜。如今各处都在用铜，北境的火器，宫里的器物，哪一样不缺铜？朝廷的铜矿，产量就那么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若是此时，市面上忽然铜价飞涨，或者，几处主要官矿‘恰好’出点不大不的事故，影响了产出……苏文清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币制革新，还能顺利推行吗？到时候，国库空虚，北境告急，陛下自然会明白，哪些事才是当务之急。”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即，几双眼睛对望，都看到了彼此眼中心照不宣的幽光。一场针对币制革新的、无声的狙击，在这暗夜中悄然布下邻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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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皇宫大内。
李昊兴奋地拿着一份刚刚整理好的文稿，来到父母日常处理政务的偏殿。文稿上，是他利用新算符号体系，对长安东西两市货物吞吐量、钱币流通速度进行建模分析后，得出的一套优化市税征收和管理的方案。
“父皇，母后！你看，如果用这种新方法计算和预测，可以减少税吏随意摊派，让税赋更公平，也能更快地发现市面上的异常流动！”少年储君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学以致用的喜悦。
李瑾和林薇接过文稿，仔细看着上面清晰简洁的符号推演和结论，疲惫的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们看到鳞国的未来，看到了希望所在。
然而，当他们抬起头，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时，心中那份沉重却并未减轻。他们知道，苏文清的币制革新方案，和李昊手中这份充满希望的方案一样，都前路漫漫。在这片承载着希望与未来的土地上，阳光下的进步，总是伴随着阴影处的算计与阻挠。
北境的战和未定，朝堂的博弈正酣，而一场围绕“钱”这条帝国经济命脉的、更加隐蔽却可能更加致命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帝国的巨轮，在希望与危机的双重浪涛中，继续它的航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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