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民间文学概论》课，讲台上的老教授正用略带方言的语调，慢悠悠地分析着一个江南地区的水怪传。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课桌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细的粉尘。七鱼坐在教室中后排靠窗的位置，尽量让自己不显眼。
她低头看着笔记本，笔尖无意识地在页边空白处画着一些扭曲的、类似水波的纹路。
就在这时，教授的声音抬高零：“……所以，这种‘水鬼’形象的变迁，反映了农耕文明对何种自然力量的敬畏与想象？后面靠窗那位，短头发的同学，你来看？”
七鱼心里猛地一沉，意识到教授指的是自己。她慌忙抬起头，正好对上老教授从老花镜上方投来的目光。
全班同学的视线也或多或少地聚焦过来。她瞬间感到脸颊发烫，喉咙发紧，那些预习过的知识点在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
就在她窘迫得无地自容时，前排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老师，我认为这主要反映了对水域不可预测性的恐惧，比如溺水和洪水……”
是陈昊。
他侧过身，不着痕迹地接过话头，流畅地阐述起自己的观点，巧妙地将注意力从七鱼身上引开。
教授听了，满意地点点头，又追问了陈昊几句，课堂节奏便自然地继续了下去。
七鱼暗暗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一眼陈昊的背影，他今穿了件干净的白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臂。
趁着教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从旁边悄悄递了过来。
七鱼一愣，接过打开，上面是孙倩略显潦草的字迹：「刚才吓死我了！还好有陈昊学长！pS：你画的水波纹还挺好看~」
七鱼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无意识的涂鸦被邻座的孙倩看到了，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有点回升。
她赶紧把那张画了东西的纸角撕下来，揉成一团塞进笔袋，然后对看向她的孙倩勉强扯出一个微笑，点零头。
下课铃终于响了，清脆而急促，打破了课堂最后的沉闷。
教室里顿时像炸开的锅，喧闹起来，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拉链开合声、笑声、收拾书本的哗啦声混成一片。
七鱼迅速把笔塞进帆布包侧袋，拉上拉链，准备随着人流尽快离开。
“七鱼，等一下。”陈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刚结束发言的微喘和一丝急促。
七鱼停下脚步，转过身。陈昊已经快步穿过几排座椅，走到她面前，额头上因为刚才的发言和匆忙渗出些细的汗珠。
他笑了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抬手用指关节蹭了下鼻梁：“那个……下周六晚上，我生日。”
他顿了顿，继续，“几个朋友打算一起聚聚，先吃饭，然后可能去唱会儿歌。孙倩、赵琳她们都来。你……有空吗？”
生日聚会。吃饭。唱歌。这几个词像几块沉重的石头，接连砸进七鱼脑子里，让她瞬间有点发懵。她感觉脸颊肌肉有点发僵，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背包带子，指节用力到泛白。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画面：一大群人围坐在喧闹的餐馆，筷子交错，劝酒喧哗；还有KtV，那种光线昏暗的密闭包间，屏幕上滚动着歌词，别人肯定会起哄让每个人唱歌。
她的声音……哪怕只是句话都要刻意压低，更别唱歌了，绝对会暴露。
“我……”她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像是有砂纸在摩擦。拒绝的话就堵在嗓子眼，却重若千钧。
陈昊看着她脸上显而易见的为难和瞬间苍白的脸色，了然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比刚才淡了些，眼神里多了些理解和安抚。“人不多，就咱们组的，加上我两个室友，人都挺好，很随和。”
他往前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你要是觉得吵，或者不方便，就来吃个饭，露个面就好。吃完饭你就有事先走，没关系的，我能理解。”
他的目光很真诚，甚至带着点心翼翼的期待，仿佛很希望她能到场。
七鱼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映着窗外的光，也映着她自己慌张的倒影。
想到从组合作开始，陈昊一次次或明或暗的帮助，展示时的默契配合，还有刚才课堂上替她解围，以及此刻这份细致入微的体贴。
如果连生日聚会这样重要的社交活动都断然拒绝，确实太不合群、太不近人情了，反而更引人怀疑。
她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尖，那里不知何时沾上了一块灰扑颇印记。
“好……好的。”她声音很轻，几乎要被走廊里涌来的喧闹声淹没，“学长，生日快乐。我……我去吃饭。”
陈昊脸上的笑容立刻重新绽开，比刚才更加明亮，眼角弯起了浅浅的笑纹。“太好了！那就这么定了！”他像是终于松了口气，语气轻快起来，“地点我定好了就发群里。到时候见！”
他朝七鱼用力地挥挥手，转身汇入了走廊里喧闹涌动的人流。
七鱼还站在原地，像个孤岛，看着他那件白衬衫的背影在人群中忽隐忽现，最终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走廊里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她却感觉周身发冷。
她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那里仿佛已经预感到即将到来的煎熬。下周六晚上，那顿饭，该怎么熬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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