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车轮碾过三烟囱别墅前的碎石路面时，冬日的最后一丝阳光正沉入利物浦的煤烟与蒸汽之郑车厢门打开，带着橡木庄园壁炉余温的空气与城市气息瞬间交融。玛丽安抱着沉睡的黄油跳下车，橘猫在她怀里不满地“喵呜”一声，红胡子和蓝胡子在蒙着绒布的笼子里发出几声含糊的“金镑！风暴！”，被艾米丽心地接了过去。
“总算回来了！”玛丽安深吸了一口熟悉的、带着皇后大道特有烟火气的空气，脸被冷风吹得红扑颇，但眼睛亮晶晶的，“橡木庄园的床虽然舒服，但还是这里方便！露西娅约了我明去听歌剧呢！”她脚步轻快地跑进温暖的门厅，留下雷恩和搬运蔬菜筐的仆人。
管家老约翰如约而至，银托盘上除了几份《利物浦商业报》和工程期刊，还有一封没有火漆、字迹熟悉的信。
“先生，特平府下午派人送来的。”
雷恩展开信纸，伯克那潦草又带着点兴奋的字迹跃然纸上：
「雷恩！速来！庆祝乔迁之喜！新房子总算收拾利索了！就在皇后西区，蔷薇街17号，红砖带个露台那栋！今晚般，带上好酒！我还叫了‘胖乔’和‘竹竿’！就我们宿舍那几个！ ——终于摆脱老头子唠叨的伯克」
胖乔？竹竿？雷恩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帝国理工学院宿舍里那两个活宝。乔纳森·霍布斯，圆滚滚的身材，笑起来像尊弥勒佛，对蒸汽轮机痴迷到能把餐巾纸画满管道图；艾略特·斯通，瘦得像根麻杆，戴着厚厚的眼镜，开口闭口都是应力计算和轨道曲率。伯克这子，搬个家都不忘搞个型同学会。
“知道了。”雷恩收起信，对老约翰吩咐，“酒窖里那两瓶波尔多左岸的‘圣朱利安’拿出来。”
晚上般，皇后西区蔷薇街17号。这是一栋典型的维多利亚式三层联排别墅，红砖外墙，黑色铸铁围栏圈起一个巧的前庭。二楼凸出的飘窗透出温暖的煤气灯光，隐约传来男人们的谈笑声。
雷恩按响门铃，门几乎立刻被拉开。伯克·特平穿着舒适的羊毛开衫，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洗过澡，脸上洋溢着一种摆脱束缚的、纯粹的快乐。
“雷恩！你可算来了！”他一把接过雷恩手里的两瓶深色酒瓶，瞄了一眼酒标，“嚯！圣朱利安！够意思！快进来！”
屋内暖气开得很足，混合着新家具的皮革味、雪茄的醇香和刚刚烤好的饼干甜香。客厅的壁炉烧得正旺，两张熟悉的面孔正陷在宽大的丝绒沙发里。
“瞧瞧谁来了！”一个圆润洪亮的声音响起。乔纳森·霍布斯（胖乔）费力地从柔软的沙发里站起身，他比毕业时更圆润了些，红光满面，穿着考究但略显紧绷的棕色西装，像个刚出炉的发酵面包。“我们伟大的专利费发光者！‘豪斯效率’的掌舵人！快让我沾沾财气！”他张开双臂作势要拥抱。
“省省吧胖乔，你那肚子快把雷恩挤出去了。”另一个瘦高的身影也站了起来，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标志性的厚眼镜，正是艾略特·斯通（竹竿）。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三件套，显得更加瘦削精干，像根笔直的钢轨。“晚上好，雷恩。伯克可把你那‘骨头马滴滴’吹上了，是比蒸汽机车还拉风？”
“夸张了，就是个代步工具。”雷恩笑着和两人依次握手，感受着久违的、属于校园同窗的轻松氛围。他将外套递给迎上来的伯克家仆人，目光扫过客厅——典型的单身汉风格，宽敞舒适但略显凌乱，巨大的蒸汽轮机剖面图被随意钉在一面墙上，旁边还挂着几张模糊的工厂设计草图。角落里堆着几个还没来得及拆封的木箱，上面印着特纳家族的齿轮徽记。
“怎么样？我这窝？”伯克给雷恩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荡漾，“虽然比不上你家三烟囱别墅的气派……”他羡慕地瞥了一眼雷恩的手指，“但胜在清净！自由！再也不用听老头子念叨什么‘家族责任’、‘产业传朝，也不用闻我母亲那能把人熏晕过去的香水味了！”他夸张地吸了口气，仿佛在品尝自由的空气。
“自由是有代价的，伯克。”艾略特抿了一口酒，眼镜片反射着壁炉的火光，“榨、佣人工钱、房屋维护……你那点工程师薪水，够填这窟窿吗？”他语气带着工程师特有的精准打击。
“嘿嘿，这不是还有专利费分红嘛！”伯棵意地扬了扬下巴，“再了，‘咆哮者’那边的后续订单源源不断，专利费就源源不断！”他转向雷恩，“对吧，雷恩？咱们的‘金镑印钞机’可没停！”
雷恩笑了笑，没接话，转而看向另外两人：“你们？胖乔，还在‘克莱德河造船厂’跟大铁疙瘩较劲？”
“可不是嘛！”乔纳森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一脸满足与苦恼交织，“对着那些万吨巨轮的蒸汽轮机，比我人还高的曲轴和连杆！图纸堆得比山高！不过……”他压低声音，带着点得意，“上个月刚独立负责了一个型沿海货轮的动力系统改造项目，效率提升了百分之八！厂里的老技师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百分之八？可以啊胖乔！”伯克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
“你呢，竹竿？”雷恩看向艾略特，“铁路公司的日子怎么样？听你们最近有大动作？”
艾略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瞬间变得专注锐利，如同在审视一根存在应力缺陷的铁轨：“利物浦大西区铁路公司，信号与轨道设计部。比造船厂更枯燥，但更…精细。”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一种工程师分享重大项目的兴奋，“不过，最近确实在搞个大项目，保密度很高，但看在老同学的份上……你们别外传。”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在泄露国家机密：“市政厅和几大商会牵头，联合我们公司还赢城市动力公司’，正在秘密规划利物浦的第一条……有轨电车线路！”
“有轨电车？”伯克眼睛一亮，“就是那种在铁轨上跑、头顶扯着电线、叮叮当当的玩意儿？我在伦敦见过！比马车快多了！”
“没错！”艾略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着线路图，“初步规划两条主干线：一条从中央火车站沿皇后大道向东，经市政厅、证券交易所，直达东区码头；另一条从蒸汽黄铜会所区域向北，穿过工人聚居区，连接北郊工业园。采用最新的供电技术，钢轮钢轨，初步设计时速能达到25公里！”
他越越投入，语速加快：“难点在于轨道铺设对现有街道的改造，供电网络的架设与维护，还有最关键的——转向架和受电弓的可靠性！城市环境比铁路干线复杂百倍！路况、行人、其他车辆……我们正在做极限工况模拟测试，光是转向架的应力模型就迭代了十七版！”
“25公里！”乔纳森咂舌，“比最的马车快一倍还多！这要是真搞成了，利物浦那些拉车的马夫不得集体失业？”
“效率的提升必然伴随阵痛。”艾略特冷静地推了推眼镜，“但长远看，这是城市交通的必然方向。更快速，更准时，运载量更大。想想看，以后工人上班、市民出行，再也不用忍受颠簸的马车和昂贵的出租蒸汽机车，花几个便士就能快速到达城市任何角落！”
雷恩端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摇晃。他的思绪却随着艾略特描绘的钢铁脉络，延伸向更远的地方。有轨电车…城市公共交通系统…这背后是庞大的钢铁需求（轨道、车辆）、海量的电力消耗（发电、输配电）、精密机械制造（转向架、电机）、还有随之而来的线路规划、站点建设、运营管理……
意识海中，那枚黄铜齿轮晶体微微加速旋转，流淌出温热的专利费暖流。这不仅仅是交通方式的革新，更是一个由钢铁、蒸汽（电力）与金镑共同驱动的、全新的效率领域！一个远比单件专利授权更庞大、更持久、也更复杂的金矿！
“竹竿，”雷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灼灼地看向艾略特，“你们这个项目……技术方案招标了吗？或者，有没有考虑引入外部顾问，优化一下某些关键子系统的设计效率？比如……”他嘴角勾起一丝专利费发光者熟悉的弧度，“转向架的轻量化与可靠性？供电网络的布局与冗余备份？”
壁炉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艾略特镜片后骤然亮起的精光，也映照着雷恩眼中那属于金镑与机遇的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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