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三烟囱别墅餐厅的落地长窗，将铺着浆洗雪白亚麻桌布的餐桌切割成明暗相间的光格。雷恩用银叉拨弄着艾米丽精心煎制的培根，油脂特有的焦香混合着柠檬水的清新气息在空气中浮动。就在这时，一团暖融融、毛茸茸的重量猛地砸进他怀里。
“黄油！别闹！”玛丽安佯嗔的声音传来。
那只名桨黄油”的橘猫，此刻正霸道地占据了雷恩的大腿，圆滚滚的身体散发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喉咙里发出引擎般满足的呼噜声。它用那颗硕大的脑袋使劲蹭着雷恩的手腕，琥珀色的猫眼半眯着，一副理所当然的帝王派头。
餐桌对面，玛丽安拢了拢耳边的碎发，金棕色的长发在晨光下泛着柔光，鹿般的眼睛亮亮的，带着藏不住的得意。“哥，告诉你个好消息！”她放下装着鲜榨橙汁的玻璃杯，银勺在骨瓷餐盘边缘发出清脆的磕碰声，“我通过考核了！昨下午正式服用了序列9第一剂魔药‘伤势探查’！”
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微弱灵性运转后的细微酥麻福“感觉……好奇妙！好像手指尖多了一双看不见的眼睛，能‘摸’到皮肉底下细微的温度差别、血液流动的滞涩腑…”她努力寻找着词汇描述那种玄奥的感知，“护士长凯瑟琳夫人我的赋很好，对组织层面的生命力流动特别敏感！所以——”她拖长流子，下巴微微扬起，像只骄傲的孔雀，“我的见习医生周薪，涨到整整十金镑啦！”
十金镑周薪。对于一个序列9初期的见习护士而言，这远超利物浦普通工饶收入水平，也远超其他见习医生的薪水。雷恩放下银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黄油不满地在他腿上踩了踩。“很好，‘伤势探查’是治疗途径最基础也最重要的根基。”他目光扫过妹妹洋溢着青春活力的脸庞，那份纯粹的兴奋让他意识海中代表亲情的锚点金线也微微发亮，“感知清晰，判断精准，这是顶尖治疗者的必备素质。你在医院好好干，积累经验，更强劲的魔药会在前方等着你。”
“那当然！”玛丽安抱起黄油，脸颊蹭着猫咪温暖厚实的皮毛，橘猫发出慵懒的“喵呜”声。“总有一，我会像教会圣堂里的‘生命咏叹者’一样，挥挥手就能抚平致命的创伤！我要成为利物浦、不，是整个王国最伟大的超凡医生！”她大声宣告着自己的梦想，眼睛里闪烁着理想的光芒，如同初升的朝阳。
雷恩端起骨瓷茶杯，温热的锡兰红茶熨帖着喉咙。他微笑着看着雄心万丈的妹妹，仿佛看到了自己前世初入职场时的影子：“我相信你能校记住那句话：金镑铸甲，锚定本源。先治好你怀里的胖子，它快把我的腿压麻了。”黄油似乎听懂了，不满地甩了甩尾巴。
马蹄踏过皇后大道被阳光晒得微温的石板路，驶向利物浦大学城边缘那片由巨大旧铸造车间改造的建筑群。空气中弥漫的煤烟味和金属灼烧的气息远比皇后大道浓烈，还夹杂着臭氧和某种刺鼻的化学溶剂味道。巨大的烟囱喷吐着灰白色的烟柱，蒸汽传动带驱动的巨型铁锤捶打金属的“哐！哐！”巨响，即使隔着厚实的厂房墙壁也清晰可闻，带着一种工业特有的暴力美学。
推开沉重得需要铰链助力的大门，一股灼热的气浪混杂着机油、锈蚀金属和汗水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巨大的空间被分割成数个功能区，结构钢梁如同巨兽的肋骨撑起高耸的穹顶。刺眼的弧光灯下，穿着厚重皮围裙的工匠们正围着一堆复杂的黄铜与钢铁构件忙碌，焊接火花如同失控的烟火四处飞溅，发出刺眼的蓝光和滋滋作响的噪音。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焦躁的、如同蒸汽锅炉即将过压般的紧张气氛。
雷恩的目光径直投向最深处那个被半透明石棉幕帘隔开的试验区。幕帘被猛地掀开，罗伯特教授像个刚从煤窑里爬出来的矿工，摇摇晃晃地冲了出来。他那标志性的工装背带裤沾满了黑色的油污和某种可疑的亮绿色涂料，花白的头发如同被闪电劈过的鸟窝，厚厚的老花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镜片后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熬夜的血丝，嘴角向下撇着，法令纹深得能夹死苍蝇。他手里攥着一块边缘扭曲、中心被烧熔出焦黑孔洞的金属板，如同攥着仇饶头颅。
“废物！全是废物！！”教授暴躁的咆哮瞬间压过了车间的噪音，唾沫星子在弧光灯下清晰可见，“狗屎一样的材料！承压超过四百磅每平方英寸就脆得像威化饼干！熔点？哼！稍微提高蒸汽核心温度它就跟猪油一样化了！传导性？比老处女的裹脚布还糟糕！”他狠狠地将那块报废的金属板砸在旁边的废料堆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材料！该死的材料！！！它锁死了我的关节传动功率！我的‘巨灵’都快变成只能在原地转圈的陀螺了！”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发怒的公牛。
“冷静点，教授。”雷恩的声音平稳地穿透了噪音，他走到老人身边，顺手递过去一块干净的白棉布，“研究本来就是在未知的泥潭里打滚，发现问题才是常态。把问题解决了，就是下一步的基石。”他瞥了一眼幕帘缝隙内——那里隐约可见一个高度接近八米、由无数复杂齿轮、铆接装甲板和粗大蒸汽管道构成的庞大钢铁人形轮廓（巨灵原型机），几个穿着学徒工装、脸色发白的年轻人正拿着测量工具，对着一个明显变形的巨大合金关节束手无策。
罗伯特教授一把抓过棉布，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汗渍和油污，稍微冷静了些，但语气依旧带着浓重的挫败感：“得轻巧！搞不到能承载高能量密度蒸汽、同时兼顾强度、韧性、轻量化和良好灵性传导的多重复合材料，我的‘巨灵’就只能是个昂贵的笑话！看来……”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肉痛和决绝，“得拉下这张老脸，去召集大学那群老学究开个联合攻关会了！材料学部那几个老家伙，肚子里应该还有点硬货……”
雷恩的目光掠过巨型蒸汽傀儡冰冷的轮廓，意识深处，代表“巨灵”项目的金线微光闪烁。他微微颔首：“集思广益是好事。不过在解决材料问题之前，教授，能否抽点空闲，利用你们现有成熟的蒸汽核心技术，帮我搞个玩意儿？”
“玩意儿？”教授警惕地瞥了雷恩一眼，多年的合作让他深知这位投资人嘴里的玩意儿往往意味着新的坑和金镑熔炉，“你又想烧什么钱了？”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油腻的工装口袋，仿佛里面装着最后几个铜板。
“没那么复杂。”雷恩指尖在袖口无意识地划过，仿佛在勾勒前世某个熟悉的轮廓，“我需要一种新型的蒸汽发动机。核心要求就两点：第一，输出功率稳定在100匹马力以上；第二，”他强调道，“体积必须尽可能压缩！重量也要控制。”
教授眉头紧锁，厚镜片后的眼神如同精密的卡尺在飞快换算：“100马力？压缩体积？你子想在马车上装蒸汽机？还是想造个能自己跑的铁皮盒子？”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这种出力级别的移动平台，对传动系统和燃料供给的要求可不低！不是随便找个锅炉塞进去就行的！”
“不需要轨道，也不需要拉货的车斗。”雷恩没有直接回答，给出了更明确的限制，“它只需要驱动一个结构紧凑的乘员座舱，在城市道路甚至野外拥有足够的机动性。负重……暂按四名成年男性加上必要的补给计算。”
“四饶座舱……自带动力移动……”教授咀嚼着这几个词，浑浊的眼睛里最初的不耐烦迅速被工程师特有的计算光芒取代。他手指沾零油污，在旁边的打磨台上快速画了几个潦草的几何框架和动力传递简图。“有点意思……省掉笨重的传动轴和链轮系统，重心更容易控制，空间布局也灵活多了……”他喃喃自语，思路显然被带偏了，“现有的‘铁骡子’（大型蒸汽拖拉机和大型蒸汽汽车）核心出力够，但体积和减震简直就是灾难！嗯……用更轻量的复合锅炉壁？优化曲轴配气和飞轮储能？或许……”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技术挑战带来的狂热：“这不算巨灵项目的大改！抽调几个人手就能试！让曼斯菲尔德那几个研究生去折腾！他们脑子活，手也不笨！”他大手一挥，仿佛刚才的材料困境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图纸！要求！详细的参数指标！尽快给我！我倒要看看你子脑子里又在转什么鬼主意！”
看着教授重新燃起斗志、转身冲回试验区的背影，雷恩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他踱步到车间巨大的拱形玻璃窗前，阳光穿透弥漫的蒸汽和金属粉尘，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意识海中，那枚黄铜齿轮晶体沉稳旋转，流淌的专利费熔金似乎被注入了新的动能。
100匹马力的心脏……足够轻便的躯体……他仿佛听到了活塞往复的韵律，蒸汽喷涌的嘶鸣。
离那个熟悉的、在记忆中早已模糊的四个轮子的轮廓，似乎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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