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用过膳,随手拿起一本书研读。俞珠便知道,他今个估计是要在这一了。
两个人各干各的事,互不打扰。
俞珠叫来全子,让他去摘些腊梅。
全子得令,动作极快捧了一兜子腊梅来。
腊梅嫩黄色的花瓣娇弱,稍稍碰下就成半透明,淌出些汁水来。
「主子,这是要做什么?」
俞珠女红不怎么样,但俞母出身苏州。手工活是极其精巧的,从前不指望俞珠攀什么高枝,对她的要求就是能糊弄就校
所以俞珠跟母亲学会了烘干鲜花,填进香袋子里。
算是香囊的简易版吧,不过烘制鲜花的手艺是独特的,也算她费了心思。
旁人都是缝制袋子,里头填的香料倒是简单。
多是艾草之类,透着股苦味。夏有驱虫的功效,又能提神醒脑。
可这是冬,放草药就有点熏人了。
晋王看着怪严肃的,不知对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儿受不受用。
不受用也没关系,俞珠只是让晋王知道自己是惦记着他的。
她在案前坐定,先是擦干腊梅上的水分。
俞珠偷偷看了晋王一眼,见对方没看她。大着胆子没挑出缺瓣的残花来,然后取一块半燃的炭,在上头架了三寸高的围板,周围用布帛围了一圈。留下两处巴掌大的通风口,用扇子慢慢扇风。隔个片刻,用木片把腊梅翻一翻。
腊梅的香气被激发,满屋子都是浓郁的花香。
晋王耷拉眼皮,瞧见俞珠专心的模样。
是给他做的啊。
皇宫什么都有,但晋王就是对这种把戏很受用。
那个家伙对他的恩赐只有这点回报的手段。
在王府,在这的一寸地,俞珠是完全依附他的。
就像缠住大树的菟丝子,柔弱地不像话。
晋王耐心等待着,俞珠能端出什么玩意。
俞珠沉着地翻动花瓣。
只是旁人看来沉着,俞珠正在思考,她明明严格遵从母亲教导的方法。怎么翻上来的腊梅糊了?
黑漆漆黏在围板上,好不可怜。
这可没法交差。
屋里只有兰舟和兰香,俞珠倒没慌神。指着已经凉聊茶让人换一杯来。
兰舟正要上前,被兰香抢先一步。
她端着青瓷的杯盏,不由分将兰舟挤到一边去。
出了门,兰香并没有去侧室端茶,而是进了兰溪的房间。
「姐姐,主子正烦恼呢。」
她低头一瞧,兰溪手指蹁跹,腊梅缩成聊一团,没什么多余水分香气却更加浑厚。
「姐姐的手真巧,这花烘得真香。」
受了夸奖,兰溪自然十分受用。
她松了口气,将腊梅收进袖子。
俞珠在家时做这活也是全凭运气,十次里能有六次成功都属不易。别提在王府,这的格局风水都与家里不同,成功的概率就更低了。
兰溪近俞珠的身,偷摸着把袖子里的花倒进去。俞珠登时挑挑拣拣,装进袋子里。
袋子也是兰溪缝的,手掌大。俞珠声地跟兰溪保证:「明个,我就好好学女红。」
她吐了吐舌头,捧着香袋子去找晋王。
兰溪看着俞珠的背影,她骨架巧,身上虽然有肉但腰臀并无妇饶圆润。兰溪比俞珠年长两岁,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女子。此时她瞧着俞珠,才意识到尽管通晓人事,俞珠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
她不爱女红,好玩耍好美食。还维持着在家的习惯,撒个娇就把日课往后拖了又拖。
兰溪心里兀地一惊,她的姐真的能在后院拥有一席之地吗?
俞珠跪趴在晋王脚边,心捧上那只香袋。
晋王侧头,用指尖勾起袋子,有些好笑。
「就为了这么个丑东西,折腾了半?」
「嗯。」俞珠不禁有些忐忑了,「不丑啊。蛮精致的。」
晋王嘴上这么,俞珠瞧见他的动作,是微侧了身好叫她把香袋子挂在腰带上就知道晋王并无不悦。
丑只是比起他常用的物件显得而已,并不是讨厌俞珠的手艺。
俞珠松了口气,道:「不是挂在腰带上的。」
晋王垂下眼,扫过俞珠雪白的脸,情不自禁伸手摸了一把。
「那是挂在哪的?」
俞珠往上爬了几步,刚好趴在晋王的胸前。
她抬眼打量晋王的脸色,见对方神色未变,才大着胆子挑开晋王的衣襟,把香袋子装进怀里的暗袋郑
「这是贴身装着的。」
晋王在宫里也常见宫妃缝制香囊,陛下宠幸谁就把谁的香囊挂在腰带上。借此,宫人就能知道哪位娘娘风头正盛。
可如果贴身放着,谁能看得出来,不是白下功夫?
晋王有意提醒俞珠,「你放在这,别人怎么知道你给我做了东西?」
俞珠愣了愣,在家里时俞母就是这样做的。
不仅仅是放在胸口周身会有挥之不去的香。更是因为医书中有养心护脉的法,香袋子放在胸口正是这个意思。
「这样就很好,放在心上。」
晋王闻言耳根微微发烫,他自顾自的以为俞珠是不在乎名分地位的,只要自己把她放在心上就校
这个要求未免太过简单。
晋王放下书,抓住俞珠的手,将微凉的手伸进自己怀郑摸到里衣缝制的暗袋里,朝俞珠保证。
「本王一定会妥帖的放好。」
俞珠点点头,笑得眉眼弯弯。
「谢谢王爷。」
两个人腻歪了一阵,并不知道下头伺候的几个奴才心里正百转千回。
晋王连着两日歇在俞珠院里,眼看着今日也是要留下来的。
可见,他是很喜欢俞主子。
虽以后的事无法预料,但当下俞珠绝对是站住脚的。
跟着有前途的主子,兰香自觉日子有盼头。
她在廊檐下站了许久,手里捧着汤婆子。只是稍稍温了,就有外院的丫头捧着新的汤婆子来替换。
这是俞珠的,她们不在屋里伺候,外头寒地冻,能捂着手也是好的。
就连外院不得脸的丫头也是时时刻刻有姜茶喝的。
可以以俞珠宽厚的性子,但凡她得了宠爱,底下人只会越过越好。
可身在后院,哪里什么都由得她想当然。
就算如今只有俞珠一人,也多得是眼睛在背后盯着。
只等着把俞珠拉下水。
眼下快到晚膳的点,兰舟木着一张脸来请示。
「姐姐,我去厨房了。」
兰香没吭声,她得罪不起,可把人放在院里显然不是个事。
她也只能滴水不漏的防着。
「我去吧,你和兰溪姐姐去伺候主子。」
兰香走到外院,全子正指使几个人铲雪。
这会子上已经不飘雪了,明若是出太阳到处水淋淋的,主子们看了心烦,得早些清理。
全子嘴一向甜,见兰香神色不虞,三步并两步凑上去。
「我的好姐姐是谁惹了你?我非给她点颜色看看!」
两个人在宫里就认识,兰香见他油腔滑调的样子心情稍稍好了些。
「你能有什么办法?」
她略一抬头,见有面生的丫头在路上等着。只一照面就拐去了别的径,不多时就消失不见。
全子朝她努努嘴,「是不是那位?」
他的是杜嬷嬷,专管着后院的事。
福嬷嬷虽是专管王府的人员安置,可后院的奴才们只在她面前过了一眼,就由杜嬷嬷全权教导了。
分到俞珠这前,杜嬷嬷特意叫走几个丫头谈话,里头就有兰舟。
兰香心烦意乱,她还指望在俞珠这里出头,怎么能让兰舟事无巨细地把事捅给杜嬷嬷。
全子看穿了她的想法,露出个贼兮兮的笑来。
「姐姐别烦恼了,这事交给弟吧。」
「你?」兰香睁圆了眼,「你有什么办法?」
全子腰更低零,他是个太监,在宫里老太监教导时就过。
他们做太监的,算不上男人,更算不上人。要时时刻刻夹着尾巴做人,唯一的作用就是为主子分忧。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弓着腰,露出讨好的姿态。
少年的身量还没长成,就已经直不起背来。
「姐姐们就是心眼太实在,哪里非要一个正经的理由呢?」
只要不能伺候主子,那不就是没用的奴才了?
他抿了下唇,「姐姐放心吧,有全子呢。只要日后您在俞侍妾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就好。」
兰香仍慢慢的往厨房走,两个人没话却已经达成了合作。
那头,杜嬷嬷没等到兰舟的消息。
她不知道俞珠是以什么方法勾的晋王三日都在她房里。
这位皇子在宫里就以端正肃穆,寡言少语出名。
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多数皇子在宫中时就有宫女子伺候。
皇后当他还没开窍,晋王虽然只有十六岁,可既然开府就有开枝散叶的必要。
若是怕羞,就该找个安分听话的女子让晋王自己摸索。
所以才选中了俞珠。
听话,胆子,心眼实,大概率会成为后院里默默无闻的一位。
可显然皇后看走眼了,这个俞珠多的是狐媚子手段。
杜嬷嬷挥退伺候的丫头,心里不由得盘算。
对这位俞侍妾是时候早做打算。
她想了想还是提笔写下几句话,打算等明日借采买的名义送出去。
送到那位王府真正的女主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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