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帐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炭火盆中跳跃的火焰，映照着乌维单于阴晴不定的脸。
之前的狂怒似乎已经平息，但那种深沉的、如同暴风雪前夕的宁静，却让帐内的心腹重臣们更加不安。
“你们都出去。”乌维单于挥了挥手，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贵族和将领们如蒙大赦，纷纷躬身退出，偌大的金帐内，只剩下乌维，以及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他身侧的一位老者。
这老者身形佝偻，披着黑色的斗篷，脸上布满皱纹，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如同秃鹫般锐利而冰冷的光芒。
他是乌维最信任的谋士，也是王庭中掌管某些“隐秘”事务的负责人，人称“黑巫”耏鞮。
“耏鞮，”乌维单于没有看老者，目光盯着跳跃的火焰，缓缓开口，“你都听到了，也看到了。霍昭与那狼女，已成我心腹大患，不除不快，不除……我匈奴恐有倾覆之危。”
耏鞮微微躬身，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伟大的单于，您的忧虑，老奴明白。鹰，飞得再高，也有落地歇息之时；狼，再警惕，也有打盹的一刻。霍昭与那狼女，虽看似无懈可击，但他们并非没有弱点。”
“哦？”乌维转过头，看向耏鞮，“他们的弱点是什么？”
“霍昭的弱点，在于他的‘责任’。”耏鞮阴恻恻地笑道，“他身为汉军主帅，守护边境、保护军民是他的职责。而狼女阿月，她的弱点，在于她的‘本性’，她对狼群的亲近，对所谓‘弱者’（在她看来）的保护欲，以及……她对霍昭那不容置疑的信任与依赖。”
乌维单于的眼睛微微眯起：“下去。”
耏鞮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我们可以策划一场……看似意外，实则为他们量身定做的绝杀之局。这个局，要同时利用霍昭的责任感和阿月的本性，让他们明知可能有险，也不得不来，来了，便再难脱身。”
他详细地阐述了自己的计划，声音越来越低，帐内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固。
计划的核心，在于“调虎离山”与“请君入瓮”的结合。
首先，需要制造一场足够大、足够逼真的边境危机，一场必须由霍昭亲自率主力前去应对的危机。
比如，集结一支精锐，伪装成大规模兵力，同时攻击几处汉军重要的边境据点和与汉军交好的部落，造成烽烟四起、边境即将被撕裂的假象。
以霍昭的性格和职责，他必定会亲自率军前往救援、稳定局势。
如此一来，汉军主营兵力必然空虚。
然后，真正的杀招，指向留守主营的阿月！
“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诱饵’，”耏鞮眼中闪烁着毒辣的光，“一个能让阿月无法坐视不管，甚至可能让她身边的狼群也躁动不安的诱饵。
比如……一批被‘无意织围困在主营附近险地、亟待救援的‘落单幼狼’或者‘被虐待的牲畜’，甚至可以安排几个我们的人，伪装成被追杀的、知晓她‘身世秘密’的‘旧部’，向她求救。”
他继续道：“同时，我们需要在汉军主营内部，埋下一颗关键的棋子。一个能在关键时刻，从内部打开缺口，放我们真正的‘屠刀’进去的棋子。这颗棋子，需要一定的地位，能接触到营防，并且……最好是对霍昭或阿月心怀怨恨，或者能被我们收买的人。”
乌维单于沉吟道：“霍昭治军严谨，收买高级将领恐怕不易。”
“未必需要高级将领，”耏鞮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一个负责具体营防事务的副将，足矣。据老奴所知，霍昭麾下有一副将，名为李浚，此人能力平平，却贪财好利，因其同乡好友曾在之前的内鬼清洗中被霍昭处决，心中一直暗藏不满……或许，我们可以从他身上下手。”
“当霍昭被调离，主营空虚，阿月被诱饵引出，内应打开营门……”
耏鞮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我们埋伏已久的真正的精锐——全部由死士组成的‘绝杀营’，便可长驱直入！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在霍昭回援之前，格杀阿月！若能趁机焚毁汉军粮草大营，则更是大功一件！”
“那霍昭呢？”乌维追问。
“霍昭若得知主营遇袭，阿月危在旦夕，必定方寸大乱，仓促回援。”
耏鞮冷笑道，“我们可在其回援的路上，设下数道埋伏，层层阻击，不求全歼，只求最大限度地消耗、迟滞他。即便他最终能突破重围赶回，看到的，也只会是狼女的尸体和一片焦土的营地！届时，心灰意冷、方寸大乱的霍昭，还能有多少战力？”
乌维单于听完，沉默了许久，帐内只剩下炭火噼啪的轻响。
这个计划极为狠毒，环环相扣，充分利用了人性的弱点，确实是一个有可能将霍昭与阿月一同拖入地狱的绝杀之局。
“风险很大，”乌维最终开口，眼神却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但……值得一试！耏鞮，此事由你全权负责！所需人手、资源，尽可调动！记住，要绝对保密！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老奴，遵命！”耏鞮深深躬身，斗篷的阴影掩盖了他脸上一切表情，只有那冰冷的杀意，在金帐中弥漫开来。
一场针对霍昭与阿月的、看似意外实则精心策划的最终杀局，就此拉开了隐秘的序幕。
命阅绞索，正在无声无息地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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