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中的指令冰冷而迫牵“鲨鱼，指挥室催问报告进度。”夜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更明显的提醒意味，打破了休息区内几乎凝固的寂静。
鲨鱼猛地抬起头，眼底尚未完全褪去的血丝和一丝未来得及隐藏的痛楚，被强行压入瞳孔深处。他的脸部线条重新变得冷硬，如同风化的岩石。“知道了。”他回应，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刚才那个沉浸在痛苦回忆中的人只是幻觉。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休息区浑浊的味道，强行将翻腾的心绪按捺下去。目光重新聚焦在终端那片刺眼的空白文档上。他开始敲击键盘，动作起初有些僵硬、迟滞，仿佛每个字符都重若千钧。但很快，速度便提了上来，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敲击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像是在进行某种自我惩罚。他强迫自己以最冷静、最客观、甚至最冷酷的语气，描述“断*血”行动的每一个环节：时间、坐标、战术选择、交战过程、敌方反应……他剥离了所有情感，将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压缩成一份干瘪的、充满军事术语的数据流。
然而，大脑深处，那与他书写的冰冷报告完全平行的另一个世界，记忆的碎片依旧不受控制地奔涌。
（回忆碎片五：承诺与裂痕）
（承接上一章回忆）荒漠的星空下，那次无声的握手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而稳定的新阶段。他们依旧是战场上最可靠的搭档，是“矛头”队最锋利的双龋但私下里，一种心照不宣的亲密与默契，在一次次并肩作战、一次次生死与共中，悄然生长。
他们会分享仅有的干净饮水；会在轮岗守夜时，并肩看着同一片星空，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内容无关任务，可能只是对某颗流星划过的好奇，或者对旧时代某种传的猜测；会在极度疲惫、精神濒临崩溃时，仅仅因为对方一个坚定的眼神，就重新燃起斗志。
那是在一次极其危险、成功摧毁了“方舟”一个重要研究设施的任务之后。撤退途中，他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猛烈追击。弹药用尽，补给短缺，两人躲藏在一个废弃的矿洞深处，外面是敌蓉毯式搜索的脚步声和犬吠。
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粗重而压抑的呼吸。Rose的肩膀被流弹擦伤，虽然经过了紧急处理，但血腥味依旧可能引来敌人。
“听着，Rose，”鲨鱼的声音在绝对的黑暗中响起，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如果……我是如果，这次我们能活着出去……”
他顿住了，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积蓄勇气。
Rose在黑暗中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在听。
“等这场战争结束，”鲨鱼终于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如果我们都还活着……我们离开这里。找个安静的地方，不管它多么荒芜，只要没有战争，没赢方舟’……”
这是一个在当时看来，近乎奢望、甚至可笑的承诺。战争结束？遥遥无期。安静的地方？在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何处是净土？
但Rose沉默了良久，然后，她用同样郑重，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回答：“好。”
仅仅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也承载了无限的重量。
那一刻，矿洞外的危险似乎暂时远去。两个在血与火中挣扎的灵魂，因为一个虚无缥缈却又无比真实的承诺，紧紧联系在了一起。那是对未来的期许，是在无尽黑暗中，唯一能看到的、微弱却坚定的光。
……然而，命阅残酷，就在于它总喜欢将最美好的东西，在你眼前亲手打碎。
现实的键盘敲击声戛然而止。鲨鱼的手指停在某个按键上，微微颤抖。他写到了行动中最关键的部分——潜入“血*库”核心，安装炸*药。但此刻，他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那些巨大的燃油罐和弹*药箱，而是后来……后来那次导致Rose永远离开他的、该死的、被列为最高机密的任务。
那个任务的具体内容，甚至其存在本身，都被严格封锁。他只知道，Rose和他被分派了不同的目标。临行前，她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是他熟悉的坚定，还有一丝……他当时未能读懂，如今回想起来却痛彻心扉的、诀别般的复杂情绪。
她：“鲨鱼，记住矿洞里的话。无论发生什么，活下去。”
他当时以为那只是例行的相互鼓励。
他再也没有等到她归来。没有遗体，没有确切消息，只有一份冰冷的“失踪，推定阵亡”的通知，以及上层对此事的讳莫如深。
那个关于战争结束后、安静地方的承诺，如同阳光下脆弱的泡沫，瞬间破碎，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猜测、蚀骨的思念，和一份永远无法履行的、沉甸甸的诺言。
他猛地一拳砸在金属桌面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将一旁的一鸣和夜莺都吓了一跳。终端屏幕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低下头，额头抵在冰冷桌面上，粗重地喘息着，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耸动。那份他正在撰写的、关乎另一批战友牺牲原因的报告，与这份深埋心底、关于Rose的破碎诺言，如同两条毒蛇，交织在一起，疯狂地啃噬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
报告，还能继续写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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