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祖灵石渊
石头只顿了一下。
前面的石怪停在那儿，眼窝里的幽光没什么温度，庞大的身躯跟四周的老树、岩壁长在一块儿似的，带着种不出的、沉甸甸的威势。
那不是商量，是命令。怀里的铁盒子不知何时彻底安静了，乖乖贴着他心口，只有左臂里头，那股似有似无、跟前面石怪隐隐牵着的悸动，还在一下下挠着他。
逃？他还能往哪儿逃。这要命的手臂，这看不明白的印记，答案，可能真就在前面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林子里那股子湿冷钻进肺里，压了压乱糟糟的心绪，抬脚跟了上去。左臂沉得让他脚步有点晃，但他踩得很实，一步，一步，追着那座移动的山岩。
石怪知道他跟上了，不再回头，只闷声不响地在林子里走。它走路的架势很怪，不是硬撞开那些拦路的枝杈藤蔓，倒像是这些东西快碰到它时，自己就软软地滑开了，像水绕开石头。
它走过的地方，脚下土地传来极细微的震感，麻酥酥的，像是大地在底下应和着什么。
越走越深，树长得越来越高，头顶的枝叶几乎把全遮了，光线暗下来，空气却莫名变得更“稠”了。不是脏，是塞满了某种沉甸甸的、带着土腥气的力量，吸进肚子里，连胸口都觉着发闷。
奇怪的是，在这地方，左臂那股木头似的麻木劲儿倒像是轻零，换成了种微弱的、泡温水似的暖意。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猛地一空。
不是出了林子见到太阳，而是一个被环形山壁紧紧抱在怀里的深谷。谷口上头，浮动着一层肉眼能看见的、水波似的微光帘子，把里外隔成了两界。
那光颜色不清，青不青，黄不黄，偶尔滑过一道暗金色的细丝，跟他手臂上、石怪胸口闪过的东西像是一个模子刻的。
只是靠近，一股子从老早老早就传下来的苍凉味儿，混着仿佛从地底最深处涌上来的厚重力量，就跟谷里飘着的、更纯粹的灵气拧在一起，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
就是这儿了。
领路的石怪在那光幕前停下，抬起石掌，轻轻按上去。光幕像水面落了石子，漾开一圈圈波纹，悄无声息地裂开个口子，刚好能过人。它侧过身，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石头咽了口唾沫，抬脚，跨了进去。
一瞬间，像是穿过了一层凉浸浸的薄膜，里外完全是两个地。谷里那股沉甸甸的感觉猛地加重了好几倍，几乎像胶水一样糊在身上。他抬眼往四下里一看，心口猛地一撞。
山谷大得望不到边，满地都是奇形怪状的石头。
可仔细一瞅，那哪儿是普通的石头。有的像蜷起来睡觉的巨兽，有的像挂着剑、站得笔直的武士，还有些，大半个身子都长进了山体里，只露个脑袋或者半拉肩膀在外头。
它们全是由一种像石头的东西构成，一动不动地立着、趴着，丁点活气儿都感觉不到，像是已经在这儿睡了成千上万年。
这儿……是石怪的老窝？还是坟地？
引路的石怪没停，继续往山谷深处走。石头默默跟着，目光扫过路边一尊尊沉默的石像。他隐隐觉得，这些冰冷坚硬的壳子底下，好像都憋着点什么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许是力量，也许是念头，只是现在，都沉在最深的梦里头。
最后，他们到了山谷最中间。那儿立着一座圆形的祭坛，明显不是生的，要么是人修的，要么是有什么大能耐的家伙弄出来的。
祭坛用的是一种黑黢黢的巨石，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复杂得让人眼晕的纹路，那些纹路跟光幕上、印记上的很像，但又繁琐了十倍、百倍，盯久了，脑子都发晕。
祭坛正中，坐着一尊石怪。
它比带路的这个还要大上好几圈，也更……老。它的身子不是青黑色，是一种接近山石本源的灰褐色，上面全是岁月啃出来的坑洼和斑斑点点的苔藓
好多地方已经跟身下的祭坛、甚至跟整个山谷的地面长到了一起，分不清彼此了。要不仔细看，真会以为那就是一块长得有点怪的万年老石头。
引路的石怪在祭坛底下停了步，伏低它那庞大的身子，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带着恭敬意味的“咕噜”声，连眼窝里的幽光都显得温顺了不少。
随着这声低鸣，祭坛中央那尊古老石怪——磐石长老，缓缓地，“活”了过来。
没什么大动静，先是它身上积了不知多少年的灰土和苔藓，窸窸窣窣地往下掉。接着，那颗几乎和山岩长在一起的脑袋，极慢、极慢地抬了起来，石头的眼皮相互磨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然后，睁了开来。
没有幽光，它那眼眶里，是两团如同星辰漩涡般的暗金色光芒，不刺眼，却深得像是能把饶魂儿吸进去。
一股浩大如海、厚重如地的精神力量，像初春刚化开的雪水，细细的，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漫延开来，把石头整个儿裹在了里面。
一个苍老、平静，像是把万古的风霜都磨进了字句的声音，直接在他心坎上响了起来：
“背着契约的后来人啊……总算，把你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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