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重整
石屋里比外面看着更简陋。几张粗糙的石凳，一张充当桌案的大石板，上面散落着地图和玉简，墙角堆着些修补过的法器和干粮袋。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药味和潮湿石头的味道。
林风在石凳上坐下，动作很自然，仿佛身处华美殿宇与这陋室并无分别。石头站在他身侧靠后的位置，下意识挺了挺胸，虽然那条石头左臂让他姿势有点别扭。
云璃、苍溟、墨桓，还有另外两位石头不太熟悉的核心弟子，恭敬地立在下方。云璃已经迅速整理好仪容，只是眼眶还红着，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晰利落，只是微微发紧。
“师尊，”她开始禀报，语速很快，像是要把憋了太久的话一口气倒出来，“自那日……您合道于星陨峰后，神庭爪牙便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四处追剿我道宫残部。
我们按照您早先预留的几条隐秘路线，分头撤离，损失……”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折损了三百二十七名外门弟子，四十九名内门，长老……青松、岩溪二位长老，为掩护弟子们断后，力战而竭。”
石屋里一片死寂。苍溟闭了闭眼，墨桓的拳头又捏紧了。石头的心也沉了沉，那两位长老他都见过，青松长老总是笑眯眯的，岩溪长老则严肃少言。
“我们汇合于此，已近两月。”云璃继续道，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板地图上划过，“簇本是苍溟师弟早年游历时发现的一处废弃矿坑，地势隐蔽，且有然地脉紊乱干扰探察。
我们布下隐匿阵法，深居简出，靠着之前分散储藏的资源和就地采集勉强维持。但神庭搜查日紧，附近几个隐蔽的散修聚集点已被拔除，前日还有一队神庭巡弋哨探从三十里外掠过，虽未发现此处，但……簇恐非久留之所。”
她完，抬起头，看向林风，眼神里有疲惫，有沉重，也有一丝终于可以卸下部分重担的依赖。其他几人也都望过来，等待主心骨的决断。
林风一直安静听着，手指在粗糙的石板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落在那些简陋的地图和标注上，像是在看，又像是透过了它们，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知道了。”他开口，声音平静，“伤亡名单和他们的亲眷情况，稍后详细报给我。青松和岩溪的后事，待局势稍定，再行补祭。”
他的话很简洁，没有激昂的安慰，也没有沉痛的追悼，但那平淡语气下蕴含的某种重量，却让在场几人心头一酸，又莫名感到一种支撑。
“至于簇，”林风抬眼，目光扫过众人，“确实不宜再留。”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石板地图上，落点并非他们目前所在的矿坑谷地，而是往东北方向偏移了数百里的另一片山脉。“三日后，转移至此。
云璃，你负责规划路线和撤离次序，分三批，间隔半日。苍溟带人先行探查落脚点，布置基础预警。”
他的指令清晰明确，毫不拖泥带水。云璃等人精神一振，齐声应是。这种久违的、被引领和安排的感觉，驱散了他们心头盘踞多日的迷茫和焦虑。
“师尊，”苍溟忍不住开口，他身材高大，面容刚毅，此刻却有些迟疑，“神庭势大，耳目众多，我们即便转移，恐怕也难保长久隐匿。而且……许多原与道宫有旧的宗门、世家，在神庭高压下，要么闭门自守，要么……已然倒戈。我们孤立无援。”
这也是所有人心中最大的隐忧。仅凭他们这些残存弟子，如何能与统治整个昊神域的庞然大物抗衡？
林风的手指在桌面上停住了。他看向苍溟，又慢慢扫过其他人。
“谁我玄微道宫，孤立无援了？” 他缓缓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波澜，却让石屋里的空气微微一凝。
只见他手腕一翻，掌心向上，也没见如何作势，一点微光自他掌心浮现。那光芒初时极，随即迅速扩展，化作一道清晰的光幕，悬浮在众人面前。
光幕中，并非什么复杂的符文或地图，而是一段模糊、却无比真实的影像——
深邃的山谷，无数形态各异的古老石像沉寂而立，巨大的祭坛，以及祭坛上那尊与山岩几乎融为一体的、散发着浩瀚气息的磐石长老。最后画面定格，是那尊引路的石怪，俯身低吼，石质胸膛上，与石头左臂上如出一辙的契约印记，清晰可见。
“磐石族？” 云璃失声低呼，她博览群书，对上古秘辛所知甚详，“上古道主守护者？它们……它们真的还存在？”
“不仅存在，”林风收拢手掌，光幕散去，“而且，已重续契约。”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在几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上古守护者一族的支持，其象征意义和实际力量，远超十个普通宗门！
林风的目光，终于落在一旁始终沉默的石头身上。
“联络各方受神庭压迫、心怀故旧、或尚存血性的势力，此事，”他停顿了一下，看着石头那双因为突然被点名而有些懵然、随即迅速变得坚定的眼睛，“交由石头负责。”
“我？” 石头脱口而出，随即脸一红，立刻挺直腰板，“弟子……弟子遵命！”
云璃等人也惊讶地看向石头。他们知道这少年是师尊的亲传弟子，心性质朴坚毅，此次师尊归来他似乎也起到了关键作用（从他那只奇异的石臂和师尊的态度可见一斑），但如此重要的外交联络重任……
“他身份特殊。”林风似乎知道他们的疑虑，简单解释了一句，“身负守护者契约，是为信物。此行，磐石族会提供部分协助与指引。”
他看向石头，语气稍微放缓，却不容置疑：“不必急于求成，先摸清情况。哪些势力可信，哪些摇摆，哪些已沦为神庭走狗。遇到事情，多听，多看，保住性命为第一要务。明白吗？”
“明白！” 石头大声应道，心脏砰砰直跳，既有被委以重任的激动，也有沉甸甸的压力。
“嗯。”林风点点头，不再多言，仿佛交给石头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跑腿任务。“云璃，将我们目前掌握的、可能与神庭有隙的势力名录和基本情况，整理给石头。其他人，按计划准备转移。”
“是！”
众人领命，石屋内的气氛已然不同。绝望和迷茫被一种久违的、带着锋芒的希望取代。道主不仅归来，更带来了上古盟友的承诺，并且已经有了清晰的行动计划。
林风站起身，走到石屋门口，望向外面谷地中开始井然有序忙碌起来的弟子们。阳光正好，落在他平静的侧脸上。
他的归来，就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涟漪，已经开始扩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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