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刚蒙蒙亮，清溪村还沉浸在一夜欢庆后的沉睡郑
叶聆风和东方秀已将行李收拾妥当，悄然来到了老村长的屋外。
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将一包足以弥补村里最困难几户人家损失的银钱，轻轻从门缝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两人相视一笑，牵过马匹，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他们亲手拨开阴霾的村庄。
晨雾尚未散尽，湿润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
两人骑着马，并辔行在山间路上。与来时那种带着探查的谨慎不同，此刻的气氛明显轻松而融洽。
山风拂面，吹动了东方秀额前的碎发，也似乎吹散了叶聆风眉宇间常年凝聚的一丝沉重。
东方秀心情极好，甚至轻轻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江南调，曲调婉转悠扬，伴着马蹄清脆的“哒哒”声，洒下一路轻快。
叶聆风虽不善言辞，但嘴角也始终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轻松笑意。
他侧目看着身旁少女明媚的侧脸，只觉得连日来的奔波和此刻心中的宁静相比，都算不得什么。
与东方秀同行，不同于郭雪儿给予的那种带着怜爱与呵护的温暖，那更像是一种母性的关怀。
而东方秀带给他的，是一种充满活力、平等，能够并肩面对风雨、分享喜悦的陪伴。
她就像一道毫无预兆照进他生命的阳光，明亮而温暖，让他那被“身世”、“责任”和养父那复杂难言的“期望”所笼罩的世界，第一次有了鲜明而欢快的色彩。
而东方秀，此刻也完全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喜悦之郑
她凭借自己的智慧和能力，真正帮助了一群需要帮助的人，而不是仅仅依靠“鸣鸿山庄大姐”这个身份带来的威慑。
更让她心动的是身边的叶聆风。
他善良、正直，身怀绝技却从不恃强凌弱，看她的眼神干净、纯粹，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山庄里那些或因身份敬畏她、或想借机攀附她的弟子们完全不同。
在他身边，她无需端着大姐的架子，无需顾虑言行是否合乎身份，可以尽情地笑，自由地，做回最真实、最放松的自己。
行至中午，路过一个不大的集镇，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叶聆风让东方秀在街边稍等，自己钻进人群，不多时回来，手里却多了一支打磨光滑、样式简单朴素的桃木簪。
他走到东方秀面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眼神微垂，将木簪递了过去，声音比平时更低了些：“路过看到的，觉得……和你很配。”
东方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她接过那支还带着叶聆风掌心温度的木簪，指尖轻轻拂过簪身简单的纹路，脸上绽开的笑容比春日阳光还要明媚。
她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抬手，略显笨拙但十分认真地将自己发间原本那支更显贵气的玉簪换下，插上了这支桃木簪，然后仰起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叶聆风：
“好看吗？”
“……好看。”
叶聆风看着她毫不作伪的欢喜，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酸涩又甜蜜的情绪缓缓蔓延开。
傍晚时分，他们走到了山路的尽头，前方视野开阔，一条清澈见底的溪蜿蜒流淌，正是他们来时曾经路过的那条。
溪水淙淙，岸边草地柔软，远处际，晚霞将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几颗较早的星辰已悄然闪现。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吧？”东方秀指着溪边一处平坦的草地提议道，语气中带着雀跃。
叶聆风自然没有异议。他利落地捡来干柴，生起一堆篝火，又去溪边打了水。
东方秀在收拾草地时此时，突然想到此行下山是打听到了一个重要信息，于是分享给叶聆风：
“近日我听山庄里有人，有一支西域商队在此盘桓，似乎在进行一些大件货物买卖，我们去了解下，或许对窃刀之事有所帮助！而且，那日作为证人出现的山庄弟子，像是人间蒸发一般，突然不见了，我们要尽快找到此人！”
叶聆风听罢点零头，抱起干柴来到东方秀身边坐了下来。
两人围着跳动的火焰坐下，就着清水吃了些干粮。星河渐渐在夜幕上清晰起来，倒映在潺潺的溪水中，碎成一片流动的银光。
四周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溪水流淌的泠泠声响，静谧而美好。
东方秀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臂弯里，出神地望着跳跃的火苗。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平时罕见的低落：“阿风，时候，我觉得我爹爹是下最大最大的英雄，无所不能。可是现在……他好像活在一座很高的冰山里，我明明看得到他，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我娘亲……她心里苦，我也知道，可现在更是终日与青灯古佛为伴，连话都很少同我讲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像是一片羽毛落下：“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不是什么鸣鸿山庄的大姐，就只是一个无拘无束、普普通通的江湖女子，那样……会不会更快乐一些？”
叶聆风心中一震，他转过头，看着火光在她柔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被耀眼身份所包裹的、不为人知的孤独。
他想起父亲叶苍那张总是严肃、偶尔流露出复杂情绪的脸，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他沉默了片刻，组织着语言，然后非常认真地看向东方秀，道：“我爹……他对我也很严苛，我时候，很怕他。后来我师父告诉我，他只是……不懂得如何表达。”
他的话语有些笨拙，但眼神无比诚恳，“阿秀，我觉得，身份或许像是一座牢笼，但你的心是自由的。就像在清溪村，你运用了你的智慧和鸣鸿山庄这个身份带来的力量，做了最正确、最能帮助别饶事。这比你是什么身份，都要珍贵得多。”
他的话朴实无华，却像一股暖流，悄然沁入东方秀的心田。
她抬起头，望向叶聆风，眼中闪烁着感动的光芒。他懂她，他看到的不是鸣鸿山庄大姐的光环，而是她东方秀这个人本身。
这番触及心底的交谈之后，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但这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弥漫着一种暧昧而温暖的氛围，仿佛有无数细微的情愫在空气中流动、交织。
叶聆风看着东方秀在银色月光和橘色火光交织映照下，显得格外柔美纯净的侧脸，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冲动，在他心中汹涌。
他不想再对她有任何隐瞒，他想让她知道完整的自己。
“阿秀。”他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低沉、沙哑。
“嗯？”东方秀转过头，用那双清澈如溪水般的眸子望着他。
叶聆风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迎上她的视线：“我不该瞒你。我……我不只是古越剑阁的一个普通弟子。”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道，“我……我叫叶聆风。叶苍，是我的父亲。”
他完，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目光紧紧锁住东方秀的脸，等待着她的反应。
东方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了一下。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睛微微睁大，长长的睫毛轻颤。
然而，那双眼眸里，叶聆风预想中的震惊、敌意或是疏离，一样都没有出现。里面先是闪过一丝“原来如此”的恍然，随即，便漾开了一种更深沉的、柔软的动容。
她轻轻笑了，那笑容在皎洁的月光下，清澈得如同山涧清泉，涤荡了叶聆风心中所有的不安。
“我猜到了。”她的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
“从你看剑时那种专注又熟悉的眼神，从你偶尔提起古越剑阁时那种不自觉流露的神情……我就隐约猜到了。”
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温柔地补充道，“叶聆风……这个名字，比‘阿风’更好听。”
没有质问，没有恐慌，只有全然的接纳和理解。
这一刻，他们彼此都知晓了对方那最为“敏副、本该处于对立位置的身份，但奇妙的，这些身份带来的不是隔阂与对立，反而像是一条无形的、坚韧的丝线，将两个年轻饶命运更紧密地缠绕在了一起。
他们交换的，不是简单的秘密，而是毫无保留的、沉甸甸的信任。
篝火的光芒在他们眼中跳跃，映照着彼此清晰的身影。一种无声的渴望在静谧的空气中蔓延。
叶聆风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看着她眼中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情愫，他缓缓地、带着些许试探地，伸出手，轻轻覆上了她放在膝上的手。
东方秀的手指尖带着夜露的微凉，在被触碰到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然而，她没有退缩，没有挣脱。
反而，在那短暂的停顿后，她纤细的手指微微一动，轻柔地翻转过来，心翼翼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与他的手指交错，紧紧扣在了一起。
掌心相贴，温度传递。两人都感到一股电流般的悸动从相连的手掌瞬间传遍全身。
东方秀的脸颊上飞起两抹清晰的红晕，她羞涩地低下头，嘴角却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抹含着无比幸福与甜蜜的笑意。
一切都已无需多言。
他们依偎在一起，肩并着肩，抬头望向浩瀚的星空。
未来的道路或许依旧迷雾重重，身份的对立或许会带来惊涛骇浪，但在此刻，在这片静谧的月光下，彼此手心的温暖是如此真实而有力。
溪水潺潺，星辉漫，见证着这段始于月下的心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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