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岚躺在帐篷里的兽皮垫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兽皮膻气与篝火余温交织的味道。北境的夜格外静，只有帐篷外偶尔传来的巡逻士兵脚步声，以及远处风吹过帐篷帆布的“哗啦”声。他睁着眼望着帐篷顶端粗糙的木架，白与沙盗厮杀的画面、风烈谈及黑石部时的愁容，还有铁山那句“北境靠实力话”的叮嘱，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转。
他下意识摸向枕边的断戟，指尖触到戟身斑驳的锈迹，还有那道母亲留下的暗红痕迹。想起在沈府时，母亲总在深夜教他握戟的姿势，“戟是兵中之霸，握得稳戟，才能站得稳脚跟”。那时他不懂，只觉得母亲的手温暖又有力，可如今身处北境，亲身体会过生死搏杀，才明白这句话里藏着多少无奈与坚韧。
“实力……”沈青岚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握紧了断戟。他能感觉到体内微弱的荒力在经脉里缓慢流动，这是三个月来打铁、修炼《荒力诀》的成果，可比起铁山的沉稳、风烈的锐利，甚至比起那些能骑马挥刀的沙盗，这点力量实在太渺了。若下次再遇到黑石部的人，他能护得住自己，护得住想保护的人吗？
翻了个身，他将断戟抱在怀里，像抱住了母亲留下的最后念想。窗外的月光透过帐篷缝隙钻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他盯着那道光，心里渐渐有了主意——明议事时，他得主动提出跟着风羽部的人熟悉地形，顺便多练些实战招式，总不能一直躲在铁山身后。
刚亮，沈青岚就被帐篷外的动静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起身叠好兽皮垫，背上断戟走出帐篷。风羽部的营地已经热闹起来，女人们在篝火旁熬煮着浓稠的兽骨汤，男人们则围在空地上擦拭弓箭、打磨弯刀，孩子们追着几只早起的沙雀跑，清脆的笑声在荒原上散开。
“沈兄弟，醒了？”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是铁山。他刚从风烈的帐篷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兽皮地图，“风首领让我们吃完早饭就去议事帐篷，商量怎么应对黑石部的突袭。”
沈青岚点点头，跟着铁山走到篝火旁。一个穿着蓝色兽皮裙的女子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兽骨汤，还有两块烤得金黄的麦饼，笑着：“铁山大哥，沈兄弟，这是刚熬好的汤，快尝尝，暖身子。”
“多谢阿朵妹子。”铁山接过汤碗，递给沈青岚一碗，“阿朵是风烈的妹妹，手巧得很，部落里的弓箭大多是她帮忙鞣制的弓弦。”
沈青岚接过汤碗，碗沿还带着炭火的温度，他低头喝了一口，浓郁的肉汤滑进喉咙，瞬间驱散了清晨的寒气。他朝阿朵笑了笑：“多谢阿朵姑娘，汤很好喝。”
阿朵脸颊微红，摆了摆手：“沈兄弟客气了，你们愿意帮我们风羽部，我们还没好好谢你们呢。对了，我听哥哥，昨是你帮着打跑了沙盗？你年纪不大，本事倒不。”
这话让沈青岚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都是铁山老大厉害，我只是帮零忙。”
铁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打趣：“子，别谦虚，昨你刺向沙盗那一下，又快又准，比我那两个笨手下强多了。”
几人笑笑间，风烈大步走了过来，他身上换了件黑色的兽皮甲，腰间别着一把镶嵌着狼牙的弯刀，眼神比昨晚更显凝重：“铁山大哥，青岚兄弟，早饭吃完了吧？议事帐篷那边都准备好了，我们过去吧。”
跟着风烈穿过营地，沈青岚注意到不少风羽部的士兵都在偷偷看他，眼神里有好奇，有感激，也有几分担忧——大概是在猜，这个从南疆来的少年，能不能真的帮他们对抗黑石部。他挺直脊背，将断戟握得更紧，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让这些信任他的人看到他的诚意。
议事帐篷比他们住的帐篷大了两倍，中央放着一张用整块黑石打磨的长桌，桌上铺着那张铁山早上拿的兽皮地图。风羽部的几个核心族人已经到了，有头发花白、背着长弓的老者，有身材魁梧、手臂上刻着部落图腾的壮汉，还有一个穿着灰色长袍、手里拿着骨杖的萨满。
“这位是我们风羽部的大长老风伯，负责部落的防务；这位是狩猎队队长风石，手下有五十个最精锐的猎手；这位是萨满风婆婆，能观星象、辨地形。”风烈一一介绍，然后指着沈青岚和铁山，“这两位是铁山大哥和他的徒弟沈青岚，这次特意来帮我们对抗黑石部。”
“多谢铁山兄弟仗义相助。”风伯站起身，朝着铁山拱了拱手，目光落在沈青岚身上时，多了几分审视，“沈友看着年纪不大，不知在南疆时，可有过对抗部落冲突的经验？”
这话问得不算客气，沈青岚却明白，风伯是担心他年纪、经验浅，会拖整个部落的后腿。他上前一步，沉声道：“风伯，晚辈在南疆时确实没参与过部落冲突，但在来北境的路上，与沙盗交手过数次，也跟着铁山老大学习了北境的荒力修炼之法。虽不敢能独当一面，但一定不会拖大家后腿，而且……”
他顿了顿，看向桌上的地图：“晚辈在瘴气林里曾靠地形躲过毒虫，或许能帮大家想想利用地形对付黑石部的办法。”
风伯挑了挑眉，没再追问，倒是风石拍了拍桌子，大声道：“好！有这份心气就够了！黑石部那帮兔崽子欺人太甚，咱们风羽部的汉子也不是吓大的，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让他们占了我们的地盘！”
风烈抬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好了，先黑石部的情况。根据斥候回报，黑石部最近一直在我们的牧场边缘活动，昨还抢了我们的两群羊，杀了三个放牧的兄弟。他们的首领黑虎，荒力境第三层，手里有一把玄铁斧，据能一斧劈开巨石；还有他的副手黑狼，擅长用毒箭，之前有五个兄弟就是被他的毒箭射伤，没能撑过来。”
他指着地图上标记的红色区域：“这里是我们的主营地，东边是饮马河，西边是乱石坡，北边是一片胡杨林，南边就是黑石部的方向。黑石部如果要进攻，最可能从南边来，因为那边地势平坦，适合他们的骑兵冲锋。”
铁山凑过去，手指点在乱石坡的位置：“乱石坡地形复杂，到处是半人高的石头，骑兵在那里施展不开。如果我们能把黑石部的人引到乱石坡，再设下陷阱，或许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风婆婆拿着骨杖敲了敲地面，声音沙哑：“昨晚观星象，三后会有沙尘暴，从南边吹向北边。黑石部的人如果真要进攻，大概率会选在沙尘暴来之前，因为他们觉得我们会放松警惕。”
“沙尘暴？”沈青岚眼睛一亮，“如果能借着沙尘暴的掩护，在乱石坡设下绊马索和落石陷阱，等黑石部的骑兵冲进来，我们再从两侧用弓箭射击，他们肯定会乱作一团！”
风烈看向沈青岚，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沈兄弟这个主意不错！沙尘暴来的时候， visibility低，黑石部的骑兵看不清路，很容易掉进陷阱。而且我们风羽部的人熟悉地形，就算在沙尘暴里，也能准确找到位置。”
风伯点零头：“那就这么定了！风石，你带二十个猎手，今就去乱石坡布置陷阱，用粗麻绳做绊马索，在石头缝里藏好落石，再在周围挖些深坑，铺上干草伪装。”
“是！”风石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阿朵，你带部落里的女人和孩子，把营地的粮食和水搬到北边的胡杨林里，那里有然的掩体，就算黑石部绕过乱石坡，也不容易找到他们。”风烈又吩咐道。
阿朵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也转身离开。
“风婆婆，就麻烦你多留意星象和气，一旦有黑石部的动静，立刻告诉我们。”
风婆婆点点头，手里的骨杖轻轻晃动了一下。
最后，风烈看向铁山和沈青岚：“铁山大哥，青岚兄弟，到时候就请你们帮我们守住乱石坡的东侧，那里是陷阱的关键位置，不能让黑石部的人提前发现。”
铁山拍了拍胸脯：“放心！有我在，保证黑石部的人靠近不了陷阱！”
沈青岚也握紧断戟，沉声道：“我会尽力守住东侧，不让大家失望。”
议事结束后，风石已经带着猎手们准备出发去乱石坡。沈青岚主动走过去，对风石：“风石队长，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或许能帮着布置陷阱。”
风石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好啊！多个人多份力，正好让你见识见识我们风羽部猎手的本事！”
铁山看着沈青岚的背影，眼中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知道，这个少年不是在逞强，而是真的想在北境站稳脚跟，想靠自己的力量保护别人——就像当年离开南疆的那个女人，他的母亲一样。
沈青岚跟着风石等人来到乱石坡时，才真正体会到北境荒原的粗犷。放眼望去，满地都是黑灰色的大石头，有的像磨盘，有的像刀剑，棱角分明，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风一吹过，石头间的缝隙里就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野兽的低吼。
“大家动作快点！先把绊马索固定在石头上，注意别让绳子露出来！”风石指挥着猎手们，自己则拿起一把斧头，在一块巨石上凿出一个凹槽，用来固定落石的机关。
沈青岚也没闲着，他跟着一个年长的猎手，帮忙搬运粗麻绳。这麻绳是用荒原上的韧草编织的，又粗又重，他双手抓着绳子，能感觉到体内的荒力在慢慢运转，帮他减轻手臂的负担。
“友，你这荒力虽然弱，但运转得很稳啊。”年长的猎手一边固定绳子，一边笑着，“看来你修炼很用心。”
沈青岚笑了笑：“都是跟着铁山老大学的，他打铁能锻炼体魄，对修炼荒力有好处。”
“铁山兄弟可是个好人啊，当年我们风羽部遇到沙盗，也是他出手帮忙的。”老猎手叹了口气，“这次黑石部太过分了，不仅抢我们的东西，还杀我们的人，这次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沈青岚点点头，没再话，只是更用力地拽紧了麻绳。他想起在沈府时，那些族老们也是这样，仗着自己势力大，就随意欺负弱，排挤他和母亲。如今黑石部欺负风羽部，就像当年的沈府欺负他一样——他绝不会让历史重演，绝不会让风羽部的人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
布置陷阱的工作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沈青岚和猎手们一起，在乱石坡的东侧固定了十几条绊马索，挖了二十多个深坑，还在三块最大的巨石上设置了落石机关。看着眼前看似杂乱、实则暗藏杀机的乱石坡，沈青岚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风石脸色一变，立刻对众人：“大家快躲起来！可能是黑石部的斥候！”
沈青岚和猎手们连忙躲到巨石后面，屏住呼吸，朝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三个骑着黑马的人，正朝着乱石坡的方向而来，他们穿着黑色的兽皮甲，背上背着弓箭，腰间别着弯刀，正是黑石部的人！
其中一个黑石部的斥候，眼睛很尖，很快就注意到了乱石坡上的动静。他勒住马缰绳，指着乱石坡，对另外两个斥候了些什么。然后，三人骑着马，慢慢朝着东侧的陷阱区域靠近。
沈青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陷阱还没完全伪装好，如果被他们发现，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而且风羽部的计划也会暴露！
他悄悄摸向背后的断戟，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白。风石在他旁边，也握紧了弓箭，箭尖对准了最前面的那个斥候，只要对方再靠近一步，他就会立刻射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声。那是风羽部约定的信号，代表“有敌袭，速回营”！
黑石部的三个斥候听到鸟鸣声，明显愣了一下。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大概是担心风羽部有埋伏，没敢再继续靠近，而是调转马头，朝着南边的黑石部营地跑去。
沈青岚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风石也放下弓箭，擦了擦额头的汗：“好险！幸好风婆婆及时发了信号，不然陷阱就暴露了。”
“我们赶紧回营吧，不定黑石部真的要动手了。”沈青岚道。
风石点点头，带着猎手们，快速朝着风羽部的营地赶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乱石坡的陷阱上，像是给这片冰冷的石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沈青岚知道，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握着母亲留下的断戟，带着在北境学到的勇气和力量，守护他想守护的人，守护这片他刚刚开始接纳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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