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空气浑浊得有些呛人,那是浆糊味、竹子味和活人冷汗味混在一起的味道。
胖子的手已经磨出了血泡,但他不敢停下来。他手里那把柴刀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挥下去,都在跟阎王爷抢时间。林晓晓蹲在火盆边熬浆糊,那张原本白净的脸被烟熏得乌漆墨黑,眼睛红肿,时不时惊恐地看向门外。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
起初只是零星的拍门声,后来变成了指甲刮擦木板的刺啦声,再到现在,那是无数双脚在门口徘徊、推搡的声音。那些吃过“倒头饭”的饿鬼们并没有走远,它们闻到了活饶肉香,正像一群苍蝇一样围着这间铺子打转。
“还没好吗?” 那个只有半截身子的女纸人有些不耐烦了。她用手支撑着身体爬上了柜台,居高临下地盯着顾青,那双画出来的眼睛里,贪婪的神色越来越重,“外面的客人都等急了……要不,先把这个胖子扔出去打发一下?”
胖子手一抖,差点把自己的指头给剁下来。
“您先别急啊‘” 顾青头都没抬,手里的剪刀稳得像磐石,“好饭不怕晚,大戏不怕慢。你要是现在把门开了,外面的丧气冲撞了这里的喜气,我这出戏,可就唱不好了。”
他手里正捧着一个硕大的纸头颅。
那不是普通的生面孔,而是一张极丑、极凶、极恶的脸。 环眼圆睁,铁面虬鬓,额头上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蝙蝠。
这是“赐福镇宅圣君”,也是阴司里的鬼王——钟馗。
扎这种神像,最讲究火候。若是扎得太像,容易招来真神,肉体凡胎受不住;若是扎得不像,又镇不住场子,反倒成了笑话。
顾青此刻全神贯注。他用朱砂笔在那张大黑脸上细细勾勒,每一笔下去,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他不仅是在画脸,更是在画“煞”。
“还有半柱香。” 顾青放下笔,看了一眼柜台上那根快要燃尽的香,“晓晓,快把那件红袍子拿过来。”
林晓晓连忙捧起刚才糊好的大红官袍,那是用最艳的红纸做的,里面衬了竹蔑,看着威风凛凛。
顾青接过袍子,并没有直接套在竹架子上。 他背过身,避开了女纸饶视线,迅速咬破舌尖,含了一口热血,猛地喷在了那红袍的内衬里。
噗——
血雾散开,渗入纸背。 这是“活一口”,给纸人一口阳气,让它能暂时借这股气“活”过来。但这法子极损阴德,若不是到了生死关头,顾青绝不会用。
“穿衣!” 顾青低喝一声,动作麻利地将红袍套在了那个比常人高出一头的魁梧骨架上,然后将那颗凶神恶煞的脑袋安了上去。
就在钟馗头颅归位的一瞬间,屋子里的烛火突然无风自动,齐刷刷地压低了火苗,变成了惨绿色。
那女纸人掌柜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身子猛地往后缩了缩,脸上露出了一丝忌惮。 “不对 这东西……怎么看着有点扎眼?”
“扎眼就对了。” 顾青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眼神冷冽,“不扎眼,怎么替你镇得住这满村的孤魂野鬼?”
此时,门外的撞击声陡然加剧。 轰!轰! 那两扇厚实的木门已经开始变形,门缝里挤进来了无数只干枯发黑的手,拼命地想要扒开这最后的屏障。
“肉……给我肉……” “开门……开席了……”
凄厉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听得人头皮发炸。
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绝望地哭丧着脸:“完了完了,这次真完了。这门彻底顶不住了!”
“谁要顶了?” 顾青突然笑了。他走到那尊刚扎好的钟馗像背后,双手抓住那几根控制关节的竹竿,就像是一个操控皮影戏的老艺人。
“掌柜的,戏班子齐了。既然外面的客人这么热情,那就……开门迎客!”
女纸人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好胆色 哈哈哈哈。”
她对着门口轻轻挥了挥手。
咔哒。 那根已经被撞得弯曲的门闩,自动弹开。
吱呀 大门轰然洞开。
一股腥臭至极的黑风瞬间灌入屋内,吹得满屋子的纸人哗哗作响。 门外,密密麻麻全是人。 不,全部是鬼!
有肠穿肚烂的饿死鬼,有脸色青紫的吊死鬼,还有那个变成了怪物的油腻中年男人。它们挤在门口,贪婪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屋里的三个活人。
“吼!!” 领头的饿死鬼发出一声咆哮,率先扑了进来。
胖子和林晓晓吓得尖叫着往柜台后面缩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炸雷般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呔!何方妖孽,敢在某家面前放肆!!”
这声音洪亮如钟,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所有恶鬼的动作彻底僵住。
只见顾青猛地一抖手里的竹竿,那个原本静止不动的红袍钟馗,突然像是活了一样,一步跨到了门口。
它手里提着一把用硬纸板糊成的七星宝剑,虽然是假的,但在顾青那口舌尖血的加持下,剑身上竟然隐隐泛着红光。
“这……这是什么?” 领头的饿死鬼虽然没脑子,但对这种敌般的威压有着本能的恐惧。它下意识地想退,但后面全是鬼,根本退不出去。
顾青根本没给它们反应的机会。 他在钟馗背后,双手如飞,操控着这尊巨大的纸人,手起剑落!
刺啦
一声裂帛般的脆响。 那把纸糊的宝剑,竟然硬生生地削掉了那个饿死鬼的半个脑袋! 没有血流出来,只有一股黑气从断口处喷涌而出,那恶鬼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化作了一堆黑灰。
“好!杀得好!” 柜台上的女纸人掌柜看得两眼放光,忍不住拍手叫好,“这身段,这杀气,果然是好戏啊!”
顾青却没有丝毫放松,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 操控这么大的纸人,还要注入精气神,对他现在的身体负荷极大。他的脸色越来越白
“还不赶紧滚 想让我都吃了你们吗?’ 顾青借着钟馗的口,再次发出一声怒喝,“今夜这里办喜事,谁敢冲撞,某家就带走谁!”
那个钟馗纸人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做出了一个吞噬的动作。
这一幕彻底击垮了门口那群乌合之众的心理防线。 在它们眼里,这根本不是纸人,这就是那个专吃恶鬼的煞星下凡了!
“鬼……鬼王!” “快跑啊!!”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鬼群,瞬间炸了锅。它们推搡着、践踏着,哭爹喊娘地往后逃窜,生怕晚一步就被那个红袍怪人给吃了。
不过片刻功夫,门口便空空如也。 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几滩散发着恶臭的黑水。
顾青长出了一口气,手一松,整个人虚脱倒地。 那个威风凛凛的钟馗纸人也瞬间失去了生气,变回了一堆死气沉沉的竹架子和彩纸,歪歪斜斜地靠在门框上。
“精彩啊。” 女纸人掌柜拍着手,从柜台上爬了下来,一点点挪到顾青面前。 她看着顾青的眼神变了。不再是之前看美食的眼神,而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郎君好本事。” 她伸出那双冰冷的手,想要去摸顾青的脸,“有这一手绝活,留下来给我做个二房,也不算辱没了你。”
顾青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手,扶着门框站稳。 “掌柜的笑了。戏唱完了,外面的麻烦也解决了。按照规矩,是不是该谈谈报酬了?”
“报酬?”女纸人掩嘴轻笑,“我不是没杀你们吗?这还不算报酬?”
“这还不够呢。” 顾青指了指门外那漆黑的夜色,声音平静却笃定,“刚才那只是开胃菜。真正的正主 那红白两边的煞神,还没登场呢”
他转过头,盯着女纸人那双漆黑的眼睛:“你想在这夹缝里求个安稳,光靠这一屋子死物可不校你需要一个能帮你的人。”
“也就是……这槐树村的‘大知宾’(丧礼主持人)。”
女纸饶脸色微微一变。 这三个字,似乎触动了某种更为古老的禁忌。
就在这时,远处的夜空中,突然升起了一盏巨大的孔明灯。 那是白色的灯,上面写着一个惨红色的“奠”字。
紧接着,那个让所有人魂牵梦绕、又惊恐万分的唢呐声,再次响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红白撞煞。
而是纯粹的、浩浩荡荡的——百鸟朝凤。
“正主来了。” 顾青看着那盏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胖子,晓晓,带上家伙。咱们要去赴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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