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冰筵萤牢》
卢雅丽指尖敲击桌面的节奏,是88楼无声的权杖落定。她再次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精心计算的分寸上。剪裁完美的定制套装勾勒出她纤秾合度的身形,颈间一条设计简约的珍珠项链泛着温润的光泽,与耳垂上同系列的珍珠耳钉相得益彰,昭示着低调而不动声色的昂贵。她周身仿佛自带一层无形的冰晶力场,将88楼恒温恒湿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一种无需疾言厉色便能令人俯首的、浸入骨髓的优雅与冷冽威严,随着她的步伐弥散开来。每一个看到她的人,无论正在做什么,都会不由自主地放轻动作,噤若寒蝉,那是属于88楼顶层权力圈的绝对威仪。
“抄写三遍,今晚聚餐必须到场”——王钢蛋听到的,是规则链条冰冷的咬合声。
林秀却在“必须到场”四个字里,听到了老槐树下,指尖擦过柿饼霜的微响。
总监办公室摔门带来的余震尚未在88楼彻底平息,卢雅丽已行至办公区中央开阔地带。她的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如同精密仪器扫描过每一张面孔,最终锚定在角落里的王钢蛋身上——那两道刺目的指痕依旧清晰。卢雅丽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不到半秒,如同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便精确无误地移开。
“关于昨的事件,”她的声音响起,清晰、冷静、毫无起伏,如同宣读一份经过最高法审定的判决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不容置喙的终裁效力。“经过初步了解,王钢蛋员工在处理周女士退货投诉时,引用《刑法》条款的行为,确有不妥,超出了客服沟通的合理范畴,存在恐吓客户嫌疑,对公司形象造成潜在风险。” 话音在安静的空气中产生回响般的震慑效果。
她的话音一落,陈胖子的办公室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他那张油腻的胖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得意和“果然如此”的幸灾乐祸。
卢雅丽的目光甚至无需特意偏移,便已精准地锁定了陈达门缝里露出的半张脸。她的眼神无波无澜,仿佛只是扫描到了一个既定的数据点,语气带着一种公式化、却又赋予实质重量的肯定:“区域主管陈达,在此事的初步判断和处理建议上,及时指出了问题核心,为后续决策提供了清晰导向,展现了应有的管理敏锐性和对维护公司声誉的责任福”
门缝里,陈胖子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随即被难以置信的错愕取代。卢总监……在公开场合这样……近乎褒奖地肯定他?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刻?他肥胖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
卢雅丽却不再分给他一丝多余的关注,目光重新落回王钢蛋身上,那判决宣读般的语调继续流淌:“因此,对王钢蛋员工(工号470)的处理决定如下:取消此前扣除本月绩效50%的处罚。”
这话一出,连假装忙碌的张建军都忍不住从手机屏幕上抬了一下眼皮,浑浊的枸杞茶都忘了喝。李梅更是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林秀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卢雅丽无视任何细微的反应波动,平稳地续接道:“改为:抄写《尘光奢侈品客户服务规范手册》全文三遍,于本周五下班前提交至我办公室。要求字迹工整,不得有误。”
抄写?三遍?!
这个处罚,轻得有些……反常。尤其是在陈胖子刚刚被当众赋予了某种“正确性”之后。
陈胖子脸上的错愕瞬间变成了憋闷的涨红和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愤怒!像被反手抽了一记闷棍!
王钢蛋在听到“取消绩效处罚”时,毫无表情的脸上,肌肉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但当他听到“抄写三遍”时,那双空洞的眼睛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动,像是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粒微尘。不是庆幸,更像是一种……被另一种形式规则束缚的确认。他沉默地点零头,动作幅度极:“收到。执校”
卢雅丽的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如同探针般精确停留了半秒,确认接收无误后,便优雅地掠开,仿佛完成了某项必要的程序。她环视众人,脸上那冰晶般的威严稍稍融开一丝刻意的暖意,如同精密调节过的舞台灯光:
“另外,最近项目紧,大家加班都很辛苦。我个人请大家吃顿饭,慰劳一下。” “我个人”三个字吐字清晰有力,瞬间划清了这顿饭与公司经费、部门预算的所有关联,是纯粹的个人意志与财富力量的表现。 “为了提振士气,增进团队凝聚力,今晚部门聚餐,地点定在陆家嘴的‘云顶荟’。” 提及“云顶荟”时,她语气平淡如常,仿佛只是随口起楼下咖啡厅,但这个名字本身在尘光88楼员工心中的价位和象征意义,足以在每个人心中掀起一场无声的型地震。陆家嘴云端餐厅,人均四位数起步的价格标签,在她口中轻飘飘落下,更凸显了她那俯视众生的底气和绝对的经济掌控力。 “所有人必须到场,无论是否已有其他安排。” “所有人”、“必须”、“无论是否”——这三个词语如同三道冰冷的钢索,将“聚餐”瞬间捆绑成了一道不容拒绝、不可违抗的行政命令,比任何绩效扣罚都更具强制力。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最后扫过王钢蛋和林秀,确认这道命令被接收。那眼神里没有商量,只有笃定。
“王钢蛋员工,” 卢雅丽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直接点名,如同在清单上为某个特殊物品添加额外条款,“你不仅要出席,还需要在聚餐结束后,提交一份不少于800字的《团队聚餐活动观察与参与报告》,重点分析活动对团队协作的促进作用,以及个人在其中的体验与反思。明一早,单独发给我。”
报告?!关于聚餐?!
这个要求简直荒诞绝伦!它像一把由规则锻打、名为“关照”实为枷锁的精巧镣铐,不仅要把王钢蛋死死钉在喧闹的“战场”上,更要逼迫这个只习惯逻辑与程序的心灵,像一个无情的解剖师般,去肢解、分析他最厌恶的、充满无意义噪音和情感表演的社交沼泽!
王钢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他那总是平稳如机器运行的呼吸,似乎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滞涩。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再次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抬起头,目光试图寻找规则依据般看向卢雅丽的方向,那深不见底的漠然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是对荒诞要求根源的逻辑困惑(聚餐为何需要报告?),是对侵入式无效社交的本能筑墙(抗拒),是对高阶命令无法挣脱的服从惯性(无奈),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被刻意用“报告”形式再次钉死在异类标签上的、孤立无援的细微刺痛。最终,所有这些翻涌的情绪,都被更深的、习惯性的服从惯性引擎压了下去,化为一句平板无波的:“收到。完成报告。”
卢雅丽极其细微地颔首,幅度精准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完成了这项额外指令的下达。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踩着那双犹如权杖延伸般的高跟鞋,步态恒定而优雅,每一步都精确丈量着权力核心与周遭的距离感,走回了她那森严的玻璃堡垒。门无声而严密地关上,如同一道闸门落下,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卢雅丽的身影一消失,办公区那被冰封凝固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戳破,劫后余生般的喧哗猛地炸开,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和嘈杂。
“云顶荟?!呐!卢总太…太阔气了!”
“真的是卢总自掏腰包?这手笔…不敢想!!”
“云顶汇!!!我妈生日我都没舍得去!卢总威武!!!”
“这次真是大出血了…太牛了…”
“总算能出去透透气了!加班快闷死了!”
“哎,你们王钢蛋那报告怎么写?‘席间观察到张建军同志共摄入枸杞茶三杯,李梅同志分发零食五次,符合其日常行为模式’?” 有人压低声音模仿着王钢蛋的语气,引来一阵压抑的窃笑。
李梅拍着胸口,圆润的脸上因极度的兴奋而泛红,长舒一口气后笑容更大了,一把揽住旁边还有些发懵的林秀的肩膀:“我的乖乖!秀儿!你听见没?!云顶荟啊!那可是神仙才能常去的地方!今晚姐罩着你!咱们也去开开眼!那夜景,那菜品,还有那些个穿得跟拍电影似的服务生……哎呀呀,想想都美!” 她显然还沉浸在巨大的冲击和喜悦中,语速都比平时快了几分。
林秀被李梅揽着,身体还有些僵硬,但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点晕眩的期待感正如同温泉水,从心底最深处汩汩冒出来,冲散了之前的恐惧和残留的泪痕。聚餐?去那么高级的地方吃饭?她从来没参加过任何像样的聚餐。以前在老家,顶多是过年时亲戚家摆几桌,嘈杂油腻。在魔都,她全部的精力都用在生存线上挣扎。想象中,云顶汇应该是窗明几净得不像人间,灯光像落在银河里的星星那么亮,每一道菜都精致得像艺术馆里的展品,是用漂亮的盘子装着的、叫不出名字的美味。 那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所有人必须到场?包括……他?那个在槐树下沉默接过她柿饼、在风暴中挺身为盾的身影?一种混杂着强烈好奇、对未知奢华场面的忐忑向往、以及一丝被卷入其症仿佛自己也短暂拥有了一席之地的微醺感,如同细的气泡,在她心底悄然滋生、升腾。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嘴角因为脑海中的幻想而牵起一个微的、不易察觉的弧度,目光偷偷地、飞快地瞟了一眼角落里那个正在默默打开抽屉、拿出那本厚厚《客户服务规范手册》的身影——那个沉默的身影,似乎也成了即将开启的这个“云端梦境”中,一个奇特但必然存在的注脚。
张建军慢悠悠地放下手机,端起他那标志性的枸杞茶保温杯,喝了一口,咂咂嘴,对着王钢蛋的方向,慢条斯理地来了一句:“哟,470号,晚上有口福了。记得多观察,报告里‘团队协作的促进作用’这块,可以重点写写陈主管劝酒的功力,那绝对是增进‘凝聚力’的利器。” 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和看热闹不嫌事大毫不掩饰。
陈达办公室的门终于完全打开了。他肥胖的脸上已经重新堆起了那种自以为和蔼可亲、实则油腻无比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散去的阴鸷。他挺着肚子走出来,目光如同饿狼搜寻猎物般,第一时间锁定了被李梅揽着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懵懂向往红晕的林秀。
“呵呵,卢总大气!实在是大气!聚餐好!太增进感情了!” 陈达的声音洪亮,努力渲染着一种虚假的热烈氛围,他径直朝着林秀和李梅这边走来,眼睛里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林啊,瞧瞧你,还有点惊弓之鸟的样子。昨晚吓坏了吧?你看,陈哥我什么来着?正义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卢总这不就给你主持公道了?” 他一边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保养得还算精细(却莫名令人作呕)的胖手,似乎想拍拍林秀的肩膀以示“长辈”的关怀,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侵略性。
就在他的胖手即将碰到林秀肩头的前一秒,林秀像是被毒蜂蜇到,猛地往李梅身后缩了一下,动作幅度不大,但那种从皮肤下透出的抵触十分明显。陈达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如同劣质胶水般僵了一瞬。
李梅立刻像一面厚实的墙上前半步,巧妙地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陈达和林秀,打着哈哈:“哎呀陈主管,我们秀儿还沉浸在对晚上大餐的向往里呢,瞧这脸红的!晚上聚餐您可得好好发挥,多组织几个游戏,让大家乐呵乐呵!也让我们见识见识云顶汇的排场!” 她一边,一边对林秀使了个眼色,意思明显:别理他。
陈达讪讪地收回手,顺势插进笔挺的西裤口袋,掩饰住尴尬,脸上的笑容如同劣质面具般重新糊上,只是眼底的阴霾更深了。他看着林秀低垂的、带着一丝明显抗拒却因方才幻想而显得格外娇嫩的侧脸,又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个沉默地翻着厚厚手册、仿佛置身事外的王钢蛋,一股邪火夹杂着被蔑视的征服欲猛地窜起!好!很好!晚上!云顶汇!他有的是机会!在那个金碧辉煌、能凸显他“品味”和“实力”的顶级场所,他一定要让这个丫头知道,在这88楼,乃至这个世界,谁才是真正能给她“安全副、“未来”和踏足这些场所的“入场券”的人!
“那是自然!包在我身上!” 陈达拍着厚实的胸脯,信誓旦旦,目光却如同黏腻的蛛丝,紧紧缠绕着林秀,“林啊,晚上坐我车过去?我那新提的宝马x5,坐着舒服,正好避开晚高峰堵车。路上也能跟你好好聊聊,给你压压惊,顺便也讲讲云顶汇的讲究,省得你进去露怯。” 他刻意加重了“宝马x5”和“讲究”、“露怯”几个词,炫耀、施舍、轻蔑、引导依赖,多种情绪揉杂其中,赤裸裸地进行着精神层面的俯视和圈地。
林秀低着头,刚才那点因幻想聚餐而升起的光彩瞬间被陈达的话压得黯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难堪和对即将到来的“指教”的提前恐惧。 手指用力绞着衣角,没有回应,那微红已褪尽,脸颊重新染上窘迫的苍白。
角落里,王钢蛋似乎对这边的权利争夺和情感勒索暗流涌动毫无所觉。他已经翻开了那本厚重的《客户服务规范手册》,拿起一支笔,坐姿端正得如同即将接受某种神圣仪式,开始在手册扉页空白处,一丝不苟地写下第一个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节奏恒定,成为这喧嚣场景中唯一不受干扰的秩序之声,仿佛是他对抗这即将到来的、混乱无序的夜晚的唯一秩序化武器。日光灯落在他微低的额头上,在他紧抿的唇角和脸颊的指痕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只有那微微蹙起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眉心,泄露了他内心对这场必须参加的无序闹剧和那份荒诞评估报告的一丝结构性的抗拒与无奈。
扫地刘姐推着水桶慢悠悠地经过,浑浊的老眼扫过如同棋盘上各怀鬼胎的棋子般的众人,扫过陈达那写满贪欲与戾气的脸,扫过林秀低垂的、因恐惧和憧憬而更加脆弱的脖颈,又扫过角落里那个埋头抄写的、沉默而孤直的背影。她摇了摇头,仿佛早已洞悉命阅既定轨迹,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沪普腔,声嘟囔着:
“唉……鸿门宴啊鸿门宴……镀金的捕鼠夹子……肉包子打狗……作孽……” 水桶的轮子碾过光洁的地面,发出咕噜噜的声响,试图淹没这浮华的喧声与无声的悲鸣,融入了88楼重新响起的、带着各自迥异期待与谋划的键盘敲击声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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