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混乱过后,院回归沉寂。
于野依然站在院子里,而身旁多了一位少年,带着好奇与探究的眼光打量着他身上的麻布孝衣与简陋的院,悄声抱怨道——
“哎呀,我赶往山门销假之后,便返回寻找兄长,却四处找寻不见,唯恐你落入师门长辈之手,你丢了性命事,若是连累兄弟,那才是冤枉,得亏途遇几位师兄追杀贼人,遂一路尾随而来,获悉古夏岭有人殁了,谁想竟是你家老人病亡,早知是这般情形,我又何必担惊受怕……”
是春麒。
这位古道热肠而又莽撞的少年离去之后,竟然一去不返。于野独自寻至古夏岭,结果连遭变故,又撞见古神山弟子盘查,正当凶险之时,他终于及时现身,凭借他同门的身份与一番辞,不仅帮他于野摆脱了困境,而且为他找到一条去路。
所谓入侵古神山的贼人,应为界修士,有关状况或许出乎想象,暂且不便打听。
“……但凡心慕神道,拜师不成者,或遭到驱逐的弟子,多半流落聚集在这古夏岭,奈何簇贫瘠,过活艰难,数百年来仅剩几户人家,如今你双亲已亡,又与古神山大有渊源,恰逢后山尚缺几位火工,姑且随我前去一试,至少有个栖身之所。”
于野怔怔而立,好像仍未从混乱之中清醒过来。
意外来到古夏岭,偷了一身衣物,结识一位老妇人,安葬了一位娘亲,遇到古神山弟子的盘查,然后前往古神山寻找他的栖身之所?
春麒见他沉默不语,催促道:“哎呀,兄长,你快快回个话!”
这位少年起初救他,为一时血勇、少年意气,如今帮他却似出自真心,或者,他的一身孝服帮他渡过了难关。
而古神山固然凶险,却也不失为一个藏身之处。
“火工?”
“并不辛苦,无非烧火煮饭罢了。”
“外门弟子?”
“古神山没有外门、内门之,仅有修神弟子、师兄师弟,与诸多长辈。”
“哦……”
于野斟酌片刻,拱了拱手,道:“救命之恩,相助之情,来日有缘,必当厚报!”
春麒却后退两步,道:“咦,你这作派……不像是山野间的凡夫俗子!”
于野的心头一跳。
修仙数百年,虽然修为有成,却也沾染了一身恶习,变得言不由衷、口是心非?
又听春麒的话语一转,接着道——
“论起渊源,兄长算是古神山后裔,自然不比常人,若有出头之日,切莫忘了兄弟的好处!”
此人年岁不大,却心思活络,颇有胆识。
只见他又抬头看,道:“色已晚,且将就一宿,待明日一早,再赶往古神山不迟!”
言罢,他走到一旁就地坐下,双手合握、双目低垂,像是在行功入定。
于野将草舍门前稍作清理,躺在草地上,悄悄打量着春麒,揣摩他修炼的功法,转而看向上的两轮圆月。
今日安葬了老妇人之后,忽然心神清明,整个人也从初入异域的惶恐迷乱,渐渐回归以往的镇定沉稳。
一连番的阴差阳错,固然离奇,而他若是没有喊出一声“娘”,帮着老人收殓安葬,他此时的处境,或许不堪设想。人性不失,善念不灭,这是他于野的本色,也是茫茫仙途之中他所坚守的一缕心光。
明时分,便将前往古神山,去充当一位外门弟子,不,称为火工,类似于伙夫,砍柴烧火的杂役。
春麒,年纪尚幼,善心未泯,一时冲动救了他,又怕他来历不明而受到牵累,于是劝他前往古神山,不失为一条免除后患的万全之策,至于有无变数,后续如何,只怕春麒的眼光没有那么长远,而他于野同样不知来日的吉凶祸福。
抵达簇的界修士,已被视为入侵的贼人,先后遭到围剿追杀,鸿元与梅祖的生死如何,又藏匿何方,暂且无从知晓。
却不出所料,古神山果然聚集大批修士,却非修仙,而是修神。山上是个什么样子,修神与修仙有何不同,功法有什么区别,皆令他好奇不已……
……
晨光熹微,薄雾淡淡。
春麒睁开双眼,长长吐出一口带着夜间凉意的浊气,随即飞身跃起,煞是矫健轻盈。而他又鼻翼翕动,循着一缕烟火的味道看去。
草舍旁的火灶升起一缕炊烟,有人在烧煮饭食。
他咧嘴一笑,走了过去。
几根柴火架着一个陶罐,翻滚的热汤漂浮着几粒谷米。
“嘿!”
春麒笑了笑,道:“兄长倒是勤快,用罢早饭,便随我动身!”
于野掩埋了火灰,用布帕裹着陶罐端起来,示意道:“是否……”
春麒摆了摆手,道:“如此清淡的米汤,一人果腹尚且不足,请兄长独自享用!”
于野不再谦让,慢慢端起陶罐。
他虽然躺在地上假寐,却一宿没睡,明时分,搜遍了草舍,仅仅找到一把谷米,便烧煮了半罐子米汤。
他早已远离烟火之食,而烧火煮饭,依然驾轻就熟,便犹如他的狩猎之术,从未忘记。
而于野并未享用米汤。
他端着陶罐,又捡起一根竹杖,然后走出院子,走向林子深处。
春麒有些困惑,也不多问,随后而校
林间的坟地,多了一个新的土堆,插着半截竹枝,垂着一块白色布条,应为新坟的招魂幡,地上残留着三根竹香的灰烬。
于野走到坟前,将竹杖放在坟前,又将米汤缓缓倒在地上,余下半罐米汤,被他几口吞入肚子。
一位陌生的老妇人,给了他母子之情,弥补了他此生的缺憾,他理当亲口唤一声“娘”,再奉上亲手烧煮的米汤而以全孝道!
于野放下陶罐,抹了抹嘴。
米汤清淡,却滚烫、火热。
他又冲着坟头躬身拜了拜。
之前,他拜的是娘亲,尽的是“山娃子”的孝心。此时,他拜谢这位善良的老妇饶指点迷津,正是对方的淳朴至善,唤醒了他一度沉沦的人性。
一旁的春麒连连点头,释怀道:“嗯,兄长如此孝顺,绝非坏人!”
于野扯去身上的白色麻布放在坟前,两人走出林子。
百丈之外的山坡上,另有一个篱笆院,搭建着三间草舍,一位老汉与一位老妇人在生火煮饭。
“姜伯!”
于野并未走入院子,隔着篱笆躬身一礼,道:“晚辈前往古神山,特来辞行!”
“山娃子……”
老汉起身回应。
而于野拱了拱手,低头匆匆离去。
他身后的春麒也招了招手,道:“老人家,不必远送!”
老汉看着春麒的服饰,又看向于野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娃子的模样变了,却知情达理,如当年一般……”
灶前的老妇人拨弄着柴火,道:“山娃子已死了多年……”
“呸!”
老汉啐了一口,叱道:“他若非山娃子,怎会为老姐姐收殓下葬,那一声“娘亲”我听得真切,绝无半点虚假!”
此时,光已然大亮。
春麒飞身跃上一道山岗,示意道:“就此往前,便是古神山地界!”
于野,身着短衫,脚穿芒鞋,发髻凌乱,步履匆匆,俨然便是一个离开家园外出闯荡的年轻人。而当他抬头张望之际,清瘦的脸颊多了一抹朝晖,他更趋深沉的双眸,隐隐有霞光闪烁。
前方,群山起伏,气象万千。
上,仅有一轮红日,远远悬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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