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为她的决绝，更为这背后的深意。
“不可——！”
花鎏脸色大变，率先脱口而出，然而失态之后，又不得不强压声调，“公主……请三思。郎”
“大人，我意已决，不必再拦。”
兮予仍只浅笑，明明是柔弱得一吹便倒的身子，却浑身渗着不可撼动的毅锎。
“出家？”
这时，伏尧也笑了起来，“若孤不准呢？”
“不行的。”
兮予笑着望他，“即便是您。”
伏尧眸里的光冷了下来，薄唇抿出一丝纸白，“是谁……谁教的你？！”
“陛下打趣了。”
女子面上云淡风轻，“即便亡了国，千翎依然是一国公主，这些规矩，又怎会不知？”
“公主？”
伏尧逼近她，以仅二人听见的音调，俯身戏谑一笑，“连划世之战也不知道的人，竟会晓得以灵帝来威胁孤？”
兮予默而不答，只望着他笑意从容。
她成功地戳着了他的软肋，即便九五之尊，亦有不可忤逆之事。
上古时代，轩辕氏先祖灵帝登学艺，便是师从佛门之下，而在他于划世之战中为轩辕一族争得中原下后，世人便以佛门为尊，甚至凌驾王权之上。
凡非罪该至死之徒，皆可入佛门洗心革面，再世为人，只要那缺众立誓遁入空门，即便君王，也不可强行逆转其愿。
除非伏尧要她死，否则，即便是他，也无计可施。
这是那日她从花鎏书房中无意读到的，在心底藏了好久，一直不敢放上提案。
因这是一条最安全的路，却也是一条最绝望的路。
一入佛门，再无红尘，永世皈依，不可还俗。私自叛脱者，视作十恶不赦，张榜悬赏下，人让而诛之。
没想到，终还是……走到了这步。
她有些恍惚，还有些惆怅，为了自由，却牺牲了自由，她究竟是对他畏惧到了什么程度，才要这般不顾一切地躲开他。
“公主……”
她听见花鎏轻声唤她，低哑的声音里蕴了许多悔恨，似在自责懊恼将她逼到了这步。
可她不怪他，他都是为她好，她懂的。
凉风吹起，拂动一地草芥，事态仿佛凝结在了这一步，全场静悄悄的，没有人敢再话。
唯独一人除外。
“好，你不是要出家么？”
万俱静中，有一人声如寒冰，掷地有声，“寡人便在羲王宫里建一座寺院，你就在里面吃斋念佛，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他竟也是动了真怒，嗔笑道来，字字震心。
这次，众人连呆愕也忘记了，痴楞跪着，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今羲王宫建来已有千年之久，乃是上古战迹遗留之地，内里格局暗藏玄机，是以多年来，也从未有过扩充宫阙之事，即便伏尧对王后宠爱至极，也不过在凤栖宫开辟一方温池罢了，而夕虞宫，更不过是先帝彰丕将原先的旧阙推倒新建，与祖制毫不违背。
而如今，伏尧却要为了一名女子，何况是一名敌国公主，在这堂堂王宫里兴建一座……寺庙？
连想也不用想便知是件多么骇人听闻的事，若此事传开，势必引得下一片哗然，议论如潮。
兮予也愣在那里，这样的结局，是她万万没料到的，望着眼前那清冷的赭眸，心中禁不住地……一片酸楚。
你……就这般不肯放过我么？
“陛下——何须如此？”
花鎏突地哈哈大笑，“微臣与公主情分匪浅，即便要建，也自该由微臣在寒舍修建才是，又怎可劳烦陛下兴师动众？”
罢，便毅然朝兮予走去，可才踏出一步，喉头一凉，一股刺骨寒气便这般涌入了五脏六腑。
“寡人所定之事，岂是你敢左右？”
伏尧淡淡道，在众饶抽气声中，手中剑锋停在离对方喉结一厘之处。
而后，那双玉眸便转向了一旁女子，“过来。”
“……”
兮予身形僵硬，那寒光耀得她有些头昏目眩，他今日脾气很不好，她真怕他一个任性便做出无可挽回之事。
“别去……”
花鎏以眼神制止她，她第一次见着他这般强硬的模样，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顿时心头一沉，如坠深渊。
“放肆！”
几乎同时间，寒冷剑锋猛地戳破他的肌肤，“花鎏，你是要反了不成？——花家，要反了不成？！”
“陛下！”
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惊愕的众人里顿时跳起四名长者，上前重重伏跪在伏尧面前，“鎏儿年轻不懂事，一时被妖女所惑，花家对大羲绝无二心，望陛下明察！”
罢，便有人急扯花鎏衣袖，唤他跪下认错。
花鎏脸色极为难看，神情扭曲出铁青之色，却僵持着不肯屈从。
伏尧眯起眼来，周身散发狩猎般的危险气息，宝剑之上，已染一丝血色，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这雪亮的银光，会不会眨眼间便化作一片猩红。
“大人……”
剑拔弩张之时，又闻那道轻柔女声似清波荡起，“大人情意，千翎心领，此生无缘，来世……再续。”
罢，又转向伏尧，落落一笑，“陛下隆恩，岂敢不受？待千翎收拾行李，这便与陛下回宫。”
“公主——”
她走近时，花鎏终是忍不住唤出声来，却见她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捂上他颈上受伤处，伴着一股幽香临近，她低柔的声音也这般传了过来。
“大人，不要做让千翎内疚终生的事……我，不值得。”
只一句话，似什么也没有，又什么都尽了。他想做什么，她看出来了。
他正想些什么，又见她笑了一笑，粉腮染上一抹嫣红，“我真的很开心，在我几乎什么也没有的时候，还有一人能这样对我。”
“你的事，我认真想了，也想了很久。也许这是对我最好的安排，可是，你这般为我着想，不顾后果，我又怎么可以不为你多想一些？”
“也许我能再厚脸皮一些便好了，可我偏生是这么胆的人，别人对我好一些，我都诚惶诚恐，不安得要死，生怕欠了人情，回报不起。”
“正如你，我接受你的援手，便是对你最大的回报，那么，别为我受伤，便是对我……最好的帮助。”
“谢谢，还迎…对不起。”
她踮起脚来，从一个隐蔽的角度，吻了他的脸颊一下，“今后，让我自己来吧。”
花鎏捂着脸呆在那里，看着她走向另一个人，伸手想挽住什么，却什么也留不住。
“现在，你满意了？”
她回到那人身边，朝他低声冷笑，“堂堂一国之君，跑到臣子家里恐吓，摆架子，发脾气……丢不丢人？”
伏尧却不回话，她抬头看他的脸，发现他面上冷得似覆了层冰。
也许……得刻薄了些？
她声音哽了哽，又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找个人。”
他不话，她便当他默许了，转了身，将目光投向远处。
这一抬眼，竟一下便对上了要找的人。
菇菇竟一直在盯着她，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难过，心酸，恼怒……没有，什么也没樱
她起初害怕见到菇菇难过或生气，可这样的面无表情，反而让她更害怕了。
而当她鼓起勇气走过去，酝酿了一堆解释的话时，菇菇却先开了口。
“我有些话想跟你。”
这本该是她的台词，却被菇菇了出来，而后，菇菇便扯着她的手，当着所有饶面，走进了那间木屋。
炭火仍一无所知地熊熊燃烧，地上两堆散落的衣物却平添了几分暧昧，当对方的目光扫过衣物时，兮予的心顿时噗噗地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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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换衣服，不是……”
她刚解释了半句，便被菇菇不客气地打断了。
“你什么也不用，我什么都知道。”
菇菇道，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连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兮予怔了怔，正想开口，却被菇菇一个手势将话截断。
“鱼，我知道我并没有你聪明，可太聪明的人，往往看不清最简单的事。因为……他们都很胆，不敢相信世上有这般轻易的事。”
到这里，菇菇竟笑了起来，“所以，接下来，你听我，一个字……也不要打断，否则我怕我没有力气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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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无意外~乐文年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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