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占山的病情恢复得很快，先是烧退了，脑子清醒了，再往后血色素上来了，贫血在慢慢地纠正。
前些日子下床都不成，现在他已经能在余雪的帮助下，带着引流瓶在病房里慢慢转悠了。
在余雪的眼里，孟占山是个少有的战将，她一直都很好奇，这么文气的战将是怎么三次抗命，带领部队打出靠山屯那样的大捷的？
此人面容白净，嘴角总是挂着笑容，虽然生得高大威猛，却极是和善，起话来慢条斯理，一句一句颇见睿智。
余雪觉得，他是那样特别，和别的病号截然不同，别的病号是刮大风，他却像清风拂面。
警卫员王私下里跟余雪吹嘘：“怎么样？我们首长恢复的快吧，他可不是一般人，他属鸡，经折腾，只要有半条命在，他就能恢复！这回你开眼了吧？”
余雪点点头，夸赞道：“是开眼了，你们首长看着文气，却有一身钢筋铁骨。”
“那是！“王甚是得意，继续吹嘘道，“我们首长可是铁打的汉子，万里挑一！你也看到了，来医院途中那一仗，他硬挺着身子，先是挟持敌首，然后开了两个时的卡车，愣是把咱们带出了危险区。”
这回余雪摇了摇头，“我觉得那一仗更是胜在智慧，你们首长一口气用了瞒过海、李代桃僵、反客为主三条计策，把敌人耍得团团转，真是高人中的高人！”
“对对对，你的太对了！哎呀，余军医，还是你看得准。我们首长打仗从来不蛮干，最善于用计策！
自从来到东北，我们首战东安，再战大甸子，再加上两打刁翎，大战靠山屯，那一仗不是打了个满堂彩？我告诉你，打刁翎那一次，那才叫绝……”
余雪安静地听着，渐渐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她发现，自己完全被一个个精彩的战斗故事吸引了。
警卫员的叙述已经临近尾声……
“我们首长这个人哪，平时像个文人，一有空就想看书，是换换脑子。
可人家换脑子都是打扑克下棋，他倒好，竟是看书。看书可是个费脑子的活，可他却好像有瘾似的，饭不吃，觉不睡，一看起书来就放不下。你，他那脑子能不聪明吗？
他不光聪明，还胆大，一旦打起仗来，就成了‘疯子'。
靠山屯那一仗，换了是别人，敢打吗？可我们首长一咬牙一跺脚，：打！就这么打！打输了算我的！……那是什么样的气魄？……”
听着警卫员的长篇大论，余雪的钦佩之情简直无以复加，一想到这个名声在外的首长居然和自己以兄妹相称，她就受宠若惊。
首长是什么人？那是二纵响当当的人物，打的仗恐怕比自己走的路还多。这样的人物，能和自己以兄妹相称，余雪觉得很有面子，也很自豪。
孟占山很快就不需要特护了，余雪也回到了原来的岗位。
最近余雪很开心，院长找过她，是她这次去野战医院表现不错，值得表扬。另外，冀西军分区发来电报，是她姐姐在抗战中表现不错，多次和我军配合，打汉奸杀鬼子，是我军的朋友，所以不会影响余雪的入党。
余雪高兴坏了，她知道为什么会有这封电报，有人不是而已，而是行动了。
余雪变了，原先她有些傲气，现在却变得见了谁都是一脸微笑，就连医院的勤杂工她都是客客气气地话。医院的人就感慨，这还是余雪嘛？简直成了笑面佛。
余雪当然不是笑面佛，见孟占山一好起来，她高忻跟啥似的，简直像日头下的白玉兰，开得正灿烂。
可是这份灿烂，只维持了不到二十多，就晴转多云了。
这两的余雪的情绪格外低落，无他，就因为那个政治处主任又找她谈话了，先是嘘寒问暖，然后就直奔主题：“余，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部队有纪律，叫二六八团，想结婚必须满足三个条件，年龄26岁以上，军龄满八年，职务团级以上。照道理，余雪一条都不占，可这条纪律却不适用于女军人。
王主任笑呵呵地让勤务兵给余雪倒了一杯水，又找出些松籽，抓了一把放在余雪手上，“余，吃松籽！今找你来，还是想谈谈你的个人问题。”
余雪有些不悦，却不好意思表露，只能用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瞧着王主任，听他往下。
这已经是王主任第三次做类似谈话了，前两次都有些不愉快，头一次他想把她介绍给一个主力旅旅长，第二次更厉害，换成了师长。
虽然一次比一次职务高，可余雪并不愿意，都婉绝了，弄得王主任很没面子。
“余，这一次给你介绍的可是纵队副司令，此人是老革命，今年38岁。他十六岁参加赤卫队，十八岁参加红军，这些年来，他觉悟高，立场坚定，对敌人狠，对同志亲，论打仗，大大战功立过十来次，是党和人民的功臣，你可要好好考虑。”
余雪听不下去了，她不明白，这个王主任为什么老盯着自己，上次她强烈要求去野战医院，一方面是由于她要求进步，另一方面也是想躲避王主任的媒，那一阵子他正想让她和那个师长见面。
余雪很反感这种事，她并不想考虑个人问题，也不曾有时间来考虑，现在既然提起来了，她就不能不考虑。
那个副司令她见过，来医院看过病，脾气暴躁，胡子拉碴，皮肤又黑又粗，人也老气，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跟父女一样？叫她怎么愿意？
“王主任，我感谢您的关心，可我现在还，还不想考虑这种事情，等到全国解放了，我才会考虑。”余雪尽量克制着自己，口气缓和地。
“唉，余啊，我难道还不明白将革命进行到底的道理？
你的出身不怎么样，更应该和工农出身的同志打成一片，要不然，你就要考虑考虑你的政治前途了。
再了，这次可是纵队副司令，人家一眼就看上了你，组织上认为你们条件相当，才为你们撮合的。
这可是一件大事，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所以你必须重视。”
余雪听着不大入耳，就有些反感：“主任，请你告诉我，关于我的个人问题，是凭自愿呢？还是必须服从组织？”
“当然是凭自愿，不过，组织上可以通过这件事情考查你，考查你的政治觉悟，也考查你对革命的忠诚。”王主任的口气很是平和，话却的很重。
余雪终于忍不住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主任，既然是凭自愿，那我就明确地告诉您，我还不想考虑婚姻，我希望下次王主任来找我谈话时，是为了工作，而不是为了我的个人问题。”
王主任急了，他有过多次成功的经验，却还是第一次如此尴尬，他有点生气了：
你这种表现让组织很失望，你要好好想一想，不要急于做决定，等考虑成熟了，咱们再谈。”
余雪不话了，她的眼里蒙上一层泪云，她敬了个礼就出来了。
当下午，余雪就神色黯然地找到了孟占山。
孟占山见她甚是憔悴，就放下手里的书问：“雪，你怎么了？有事吗？”
余雪不答，桃花般的脸上满是愁云。
“别愁，有啥事只管，还能塌下来？”孟占山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余雪的嘴巴动了动，眼睛里已经有了泪痕，嗓子也哽咽了，“我……”
“吧，雪，我过，世上无难事，有难事就来找我。”
余雪苦涩地一笑，鼓起勇气道：“我遇上点麻烦，不……不是麻烦，是老大难，一件很麻烦的事。我想，在这个医院里，能帮上我的也只有你了。”
“哦？”孟占山的神情立即变得严肃起来，“什么事？快。”
“是这样，政治部王主任给我介绍对象，是帮我解决个人问题，可我还，才20岁，我还不想嫁人。”
孟占山笑了，“我当是什么事？就这！嘿嘿，我，咱民主联军的干部长年打仗，顾不上个人问题，很多人年龄都三十七八了，可不得靠组织出面帮忙解决个人问题吗？”
余雪听了就有些委屈，“孟大哥，我觉得，爱情就是爱情，得两厢情愿。如果我这辈子一定要结婚，必须是我愿意的，而不是拉郎配。”
“嗨，既然是为副司令找对象，各方面条件肯定不能低，话回来，谁让你是咱后方医院的一枝花呢？”孟占山笑着回答。
“孟大哥，你不帮我话也就算了，你还帮他们！你若是肯帮，就帮我，你若是不愿意帮就算了。”余雪着，眼泪就扑扑往下掉。
孟占山慌了，忙：“别呀，雪。我问你，你真不愿意？”
余雪回答：“不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孟占山皱起眉头，“嗨，这事还真不好办，有点不好出手。这种事在咱们部队里很常见，给你介绍的又是个副司令，还真不好掺乎。”
孟占山不还好，这一余雪的眼泪就刷刷往下流，她坐在那儿，低着头，搅着手指头，呜呜地放声大哭起来。
孟占山慌了，“你别哭呀，也不是没有办法，嗨，我就不信了，还有我老孟拿不下的山头？回头我找找你们主任，他要是敢强迫，我就毙了他。”
余雪的眼泪本来在刷刷往下流，一听这话哭笑不得，“首长……那可不是……拿山头……犯不着……和人家拼命……你若帮不了我……我一点怨言……也没迎…我退出部队便是……”
“别！千万别——”
孟占山赶忙递了一条毛巾给余雪，“来，擦把眼泪，姑娘家家哭着不好看。放心吧，姑娘，我老孟攻山头，从来不用强。你让我想一想，我一定想个好办法，即给你解决问题，还要一劳永逸。不然打退了这个，又来了那个，还有完没完？”
“嗯……”
余雪点点头，终于露出了灿烂的微笑，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深为着迷。
她知道这件事很难办，更别什么一劳永逸了。
可在经过护送途中那一仗之后，她就是相信孟占山。
她觉得，没有她这个大哥哥办不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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