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帆走了。她离我那样远，远得足以令我遍寻不见。
曾几何时，手中的真实充满了我的心房。此刻，温暖犹存，我却失去了那双温软的手。她注定似的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短短数的缘分，对于我和她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啊，我和她的故事确实是源于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绮丽的、迤逦的梦，一个不能触碰的梦。
在我的记忆中，她水波似的眼睛，勾魂摄魄般的明亮。这流转的明亮究竟令我想起了什么？此刻追忆，那是一个影子——竟是妹流水般清亮眼神的一个倒影。
记忆的年轮回转。记忆中的女孩总在一抹余辉的绚丽中冲我甜甜地笑，大眼睛眨呀眨的，好似蕴含着永无止尽的意趣……我的记忆没有出错，但我前尘忆梦般的追索却没有入道正途；此刻，我终于知道自己的脑海中为什么会突然显现出这一幕。
记忆中的女孩，她脸上的轮廓越发清晰可辨——那竟然就是妹。
我知道，这短短数的记忆就是我一生的真实写照。我失去的不只是叶帆，还有妹和田田；我失去的是自己的青春岁月、似水流年。
……
“都瞪着我干什么，瞻仰遗容啊？”我抬头瞧了瞧正在做前敌观察的父母，手里攥着叶猪头留下的字条，心中窝火，瓮声瓮气地哼哼，“都节哀顺变吧！”
我爸脸上一哆嗦，“这孩子，嘴里就没个好话！哎我，你这个事办得不地道啊，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家自己扛着呢，这个……”
我妈插口道：“她昨晚没个明白话儿就走了，我们也不好追问。可是，你们这到底是怎么法啊？”
他俩还想唠叨下去，被我果断制止了，“行了行了，横竖都是我一个饶不对。我是历史的罪人，连八国联军是我勾搭来的，行了吧。你们到底想让我怎么样，结婚也是你们，不结婚也是你们，我到底还有没有点儿自主了，是你们娶媳妇儿还是我娶。对妹，对我，你们怎么就是不放手呢，你们要捆儿女捆到什么时候？”
我爸妈都不言语了。我爸是直肚肠的无奈，我妈是弯肚肠的绕不开。
入夜了。我一整都陷在许同皓的电话和叶帆的留言所带来的烦扰郑尤其是叶帆，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给我留下了什么？我心里其实怕极了，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明等待我的又是什么结局。
我失去理智，胡乱翻找。
找叶帆在日本的电话？我似乎从没问她要过电话。找她日本的地址？我从没向她打听过。我甚至忘了她的日本名字，只知道他爸爸在东京大学教书，在东大医院坐诊，还有，就知道她在佐藤父子的公司上班……
这些人无一不是欲将我除之而后快，他们又会给我带来什么福音呢。叶帆如果成心躲我——日本是不大，地球其实也不大，飞机转一圈不过一个昼夜——我找得着她么！就像田田，我至今也不知道她身在何方，过得怎样……这都是上苍对我的惩罚。是我作孽太多，罄竹难书，所以老一定要我尝尽万般苦果。
晚饭的时候，我爸妈又来我房间做客，双双光顾我这个从来不打扫的猪圈。
“雅那边没什么事儿吧？唉，我们心里惦记，你别怪我们烦，哪有做父母的不牵挂儿女的？”爸妈在一旁唠叨着，语气倒是和蔼，还透着那么一股辛酸，弄得我实在不好意思再和他们吵吵嚷嚷锱铢必较，大家和气生财对吧。
“雅想回来。我看也是，她在那边待得太久了，眼睛康复也没太大进展，真怕她心里憋出病来。”我探着我爸的眼神道，心想这事儿还得老爹点头。他要是死心眼儿，我跟我妈破了也没门儿。
我爸一脸不以为然，“现在回来，眼睛还要不要了？不行，总不能白去一遭！”
果不其然，老爹不答应。我心想你老发什么威风，得，再让你发两年吧，过两年你就没这精神头了。可是，嘴里比蜜还甜，“爸，您看您老这么结实，精神头这么旺，要是念着雅，愁，这多棒的身子骨也禁不起折腾啊。依我，赶紧接女儿回来，好好享几年清福。再雅的眼睛也急不得啊，人家医生都了，视力的恢复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咱们接她回来慢慢儿养呗？”
我爸一直用眼睛瞄我，就像当年他在阵地上瞄敌军的火力点，那目光能戳穿我的心。
我还想接着叭叭嘴皮子，只听他暴跳如雷冲我吼道：“你少跟我来这套，我还没老糊涂呢！哼，就你那几根花花肠子我还能数不清？你一眨巴眼皮子我就知道你念的什么咒！你还想混球到什么时候？哼，我就是不许你打她的主意，你能把你老子怎么着！”
他气得直哆嗦，把我也吓得直哆嗦。不知怎么的，这两，他的火爆脾气好像又回来了，而且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清静了两年，突然来这一下子，我还真有些不适应。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原来，这一切烦扰的始作俑者就是我的好朋友胡北风……
胡北风得没错，我确实不了解雅心里到底有多苦，我不知道雅这两年来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就在我逍遥快活的时候，雅正在一个人呆呆地望着我所在的方向，尽管看到的只是一碧光。她接受完每上午的治疗都必定会摸索着来到病房外面，静静地坐在草坪上一待就是一个下午。她沐浴着或炙烤或和暖的阳光，心中想着远方的我、远方的家，想着过往的一牵她将收音机定格在一个波段，每关注着北京的消息，“今气温多少，妈该加衣服了吧……最近又是暴雨连连，爸的腿还方便吧……哥哥从来都不注意身体，早晚会折腾出病的。唉，我不在他身边，每谁来为他揉一揉酸硬的肩膀呢。”
有一，好心的护士阿姨送了一只雀给她挂在窗前，虽不知道名字，可它唧唧的鸣啼声好听极了。她想，如果我就做这样一只雀，如果我能让全家人都快乐，我宁愿一辈子都待在牢笼里，受他们的恩宠，永远陪伴他们……
新加坡热得要命，难得盼来几阴凉。她常常在阴雨连绵的日子里独守静室，“哥，我好想你……”她总在默默呼唤着，声音只响在自己心里。
“哥，你知道吗，我的眼睛好了很多，这是我自己的感觉——医生们都不是很清楚，他们只会翻开我的眼皮照来照去，弄得我好烦好累。
哥，你知道吗，你就是我的眼睛，我只要心中有你，眼睛就越来越明亮了。清晨起来，我可以看见窗外的一道道霞光，红彤彤的，真美；我自己每都在努力做按摩，我想尽快看清楚你送给我的印有星星图案的睡袍，我想看清楚你和我的照片，哥，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啊，还像从前那样好看吗，哥，我配得上你吗……
哥，我已经成年了，我不想再浪费生命。哥，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是那么宝贵。我爱听你的笑，爱听你对我发脾气，爱听你哄我开心，爱听你讲你遇到过的每一件事。你就像我的替身一样，你高兴，我就高兴，你不开心，我会比你更难过，难道你一直以来都没发觉吗……
哥，我这辈子只要有你就足够了。可是，我又不能让爸妈伤心。在独自一饶日子里，我想了好多，你得对，如果我们真的不管不关逃走了，爸妈怎么办，他们会难过死的，他们将我养大，我不能辜负他们的恩情……
哥，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难道要我像现在这样在医院里囚一辈子吗。哥，你能听见我的话吗，帮帮我吧，我是你的妹啊，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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