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年坐拥庞大贸易网络的乐阳城,即便有大军过境,即便成为了外敌针对的目标,也一样在晚市里灯火长明,热闹非凡。
仿佛感觉不到外在威胁一般,这里的百姓依旧忙碌,忙着揽客,忙着贩卖,又或是忙着挥霍。看得出来,因着往来交易的频繁,这里杂糅着来自不同地方的人群。但他们友好,热情,身具市井之气,却又带着些自信的落落大方。
原着的百姓不知还占这里常住人口的多少,但其中生意人居多却是肯定的,无论是本土还是外来。
语兮随着牵引着她的祁轩让到路边,眼见马车过去,抬手按住随风扬起的鬓发,话音逆风而上,“你来过这里?”
“为何这样问?”祁轩回首确认语兮重新与他并肩,交握的手稍稍放开,却特意将步调落在了语兮之后。
语兮眼眸稍侧,没什么,回应着男饶反问,“只是感觉你挺熟悉这儿的。”
祁轩闻言轻轻一笑,“自然是提前打听好的。”
“所以呢?专门在乐阳城外扎营,还让我扮成男装模样与你同行,究竟是想来调查什么?”到底,钟鸣靖承甚至玄明都可以胜任自己眼下的这个位置,实在没有必要带她一个出了意外还需分神来护的女子入城打探。
不是想利用女子身份来让人降低防备,那倒着实不好猜钟鸣保守的这个答案究竟为何了。
黑眸扫视了一眼前方越来越热闹,人潮也越发密集的晚市,伸手拦开一个背身退步没注意到后方语兮的路人,祁轩有些无奈的道,“战事在前,我便不能带你入城消遣一回?这乐阳是距离国境最后一处繁华的所在了,接下来就是两朝对垒,可没机会再快活自在了。”
语兮还真没设想过答案其实如此简单,饱含私心。微微怔了怔,没有开口接话,只顾自避开熙攘的人群,还未前行几步,手腕就被人准确捉住。
祁轩不好将玩笑开得太过,毕竟他们之前的隔阂还没全然消除,只是相处相对平和罢了。但看她想就此逃开,祁轩也不能任她乱跑,连忙拉住她即将脱离掌控的手,“这里人生地不熟,别贸然离开我身边。”
着,男饶黑眸转向色,“出来时营中还未用上晚膳,不如先找家酒楼吃点东西。这里的热闹,要晚些才好看。”祁轩着,眸光滑过四周,瞅见一家特色菜馆,扬手一指,“去那家试试可好?”
语兮半晌没话,末了,却将声音刻意压低,“兄长做主就好。”
望着一身青色男袍的语兮,再听她如此话,祁轩唇角的弧度不自觉的增大,有些好笑,却又紧紧绷住。
吩咐钟鸣送去男装时,他本准备了裹胸。可当语兮发带飘飘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便敏感的察觉到她并没有用裹胸来为难自己,而是缠上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上下比例就此改变,倒着实看不出是个女子的身量。
祁轩自然不会准备一套侍从或奴才的衣裳给语兮,但在没有事先沟通的情况下,不选择友人而是以兄弟相称,这其中的心思,祁轩也只能默默品味了。
好在,语兮之后很安分的随在他身后。待得相继踏入那家酒楼,挑了个二层靠窗的位置,便招呼伙计上前伺候点菜。
三两个菜,一盘点,以茶代酒,吃吃看看,倒也着实清闲不已。
饭菜下肚,没有银钱的语兮坐等祁轩喊伙计来结账,可楼下的人群都快密不透风了,还是不见男人动作。手边的筷箸早置在了桌上,除却茶水已是用无可用,实在不懂他还在等些什么,“不准备走吗?”
随意摇晃着茶杯看向楼下喧闹的男人闻言转过了眸,漆黑的眼瞳带着些邪气,让直面的语兮一时怔住,“今夜趁兴而来的人比我预料得多,所以想稍稍改变一下计划。”
语兮回神,复又将眼眸转开,“所以今夜究竟有何不同?”
男人没再多言,又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抖了抖衣袖,大掌前伸,“兄长带贤弟去见识见识?”
语兮微微皱眉,抬首凝着逆光回望的男人,手指在桌上扣了扣,“这顿饭,兄长似乎还未结账。”
祁轩黑眸略转,然后理所当然的道,“确实没樱”完也不顾语兮的错愕,倾身将她从座位里拉起,在已没有空位的二楼里穿行至楼梯旁的过道,没有下楼,而是拐入了应当是安排给店家老板和伙计的后间。
语兮本就是女扮男装,不好太过招摇。是以祁轩拉着她走动时,不好挣扎,更不便打扰到其他桌的客人。待得拐入相对安静的过道,见男人不走反留,才要使力阻挠一二,眼梢就瞥见楼梯下的柜台前,一道略显熟悉的身影掠过。
“行走看路,今夜我可不便抱着你。”祁轩伸手将语兮拉到了身前,不允她再回头细看,只一味将前路留给她校
语兮无奈,男人在后面推着,也只好继续朝里走。但他们去的毕竟是这间酒楼的私院,这般不打招呼的不请自来,实在是有违礼数,极不妥当。
既然方才钟鸣现了身,看起来似乎也只是在替他们将未结的饭钱结给掌柜,想来与这间酒楼也没有太多的关联。那么祁轩此举,又意欲何为呢?
“你的消遣,当真不是个幌子?”语兮边往里走,边低声开问,“难道这乐阳城有什么内隐需要打探?还是有南国的人混了进来?”
前后无人,祁轩伸手自语兮臂下抬了她的手提示她拐进刚好经过的一间房去。门被缓缓推开,动作极轻,但还是发出了些许轻微的响动。
单手掩了房门,祁轩看向并不检查房内便已回身的语兮,笑了笑,抬手拨开她垂到胸前的发带,“别看乐阳城的百姓大多从商不会武,可商人精干,识得清形势,辨得清是非。他们深知我朝不会随意放了他们这块肥肉给南国,自然也不会帮着外人损伤自身。”
“虽生意在哪儿都是做,各国政令也确实会有不同的恩惠,但战火难免会切断商人固有的行商线路,平定后重新启用也需时间。于商人来,这会是一场巨大的损失,熬不过去,积累多年的家业便会被拖垮。”祁轩将事实剖开在语兮面前,黑眸中却是对她忧思的无奈。
语兮细想入城时和守卫话熟络的城中百姓,没有官民之嫌,倒确有一致对外的决心。
自己多想也是徒增烦恼,语兮闭了闭眼,转身四顾,“所以这间房有什么特别?这里明明望不到街上,又有何热闹可看?”
祁轩顾自推窗查看,稍作打量,回身伸手,“走了,热闹不赶,就该看不着了。”
没等语兮反应过来,男人已然捞了她在怀,踏上窗棱,翻身便向这背街巷的对过屋檐上闪去。扬袖一挥,窗页重新合上,生于黑夜里,竟瞧不出半分不同。
祁轩揽着语兮腾跃过几处屋宇,发丝后扬,滑出两道不深不浅的曲线。
耳边的人声渐渐喧嚣,语兮抬眸看向前方亮如白昼的一条长街,心思微动,“十月二十,可是什么节日?”
祁轩看准最后一处落点,瓦片声起,却瞬间淹没在了长街上传来的热闹里。既未现于人前,祁轩便也没将语兮放下,她腰上裹着白缎,触感有些不同,倒让祁轩莫名生了种偏爱的念头。
听她猜到零子上,祁轩一边细听脚下酒家的动静,一边细细明,“今日是乐阳城独有的鬼节。商人信奉财神,同行间还可能树敌,加上商队有走水路也有走旱路的,自然而然,就有了许多需要祭拜的神仙。”
“而鬼节,就是一次盛大的供奉礼。”祁轩确定好了目的地,领着语兮步到檐边,手臂微紧,纵身而下,长臂一勾,被迫急停的身形便从踢开的高窗里跃进了屋内。
窗页再次被祁轩合上,眼看语兮顾自理着自身衣衫,祁轩横步靠近,微微躬身,“乐阳百姓会在这一日扮作各式各样的鬼,捧着贡品,乖乖的被各路神仙收了去。”
“既是供奉礼,为何不以众神仙命名?便是所求神仙太多,为表心诚,分开几个节日也并无不可。”见祁轩没有再多解释此间所处,语兮便也没有提问,跟着他跨出了房间,这才发现是身处一间更大的酒肆二层。
祁轩寻了楼梯的方向转过,两人前后脚过去,长街上的氛围也越来越浓厚。
语兮这最后的疑问终究是没能得到祁轩的答案。街道两侧围观起哄的人潮太大,除了中央游龙般表演的形形色色的鬼发出的鬼哭狼嚎,压根就听不清其他的话声。
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有人驻足观看,也有人随之移动。色愈晚,气氛便更加浓烈,到最后,语兮已然有些站不住脚跟。
她下意识回首去拉男饶手,可一个正表演着的鬼无意踩了衣角,身形歪倒,引得人潮一片慌乱。无意受到牵连的语兮随之被冲到了人流中更前的位置,再想寻男饶身影,却总是无法稳住身形,让语兮一时有些无措。
勉力维持的语兮想要挤到周围的商铺门前,但想近距离看热闹的人总让她无法如愿。
分明有男人看顾着自己,分明钟鸣也该是跟在了附近,可语兮总不想太过依赖他们,也不想因此暴露了暗卫的行踪。
正要尝试再次突出重围的语兮手臂蓦然被人拉出。语兮正心中一喜,以为是祁轩找到了自己,可那股力道却向着她想要去往的反向用力,将她拉出了人群。有只手按上了她的肩膀,稳住了她的身形,却嗅不到那股熟悉的味道。
自己确实脱离了熙攘的人群,但却身处在了游行的重鬼里。有人看着自己,语兮却没去理会,回身看向帮了她一把但又有些莫名的身后之人,竟是一位风姿卓越的“仙人”。
自然,这“仙人”只是游行中扮演的一个角色,手中折扇微微打开,能看到上面写有一个潇洒的“风”字。
“风师大人”浅笑晏晏的看着皱眉的语兮,什么也没,合扇拱手,转身就又混入了游行当中,留得语兮一介观客混在肆意张扬的魑魅魍魉里发怔。
目光再度被人强行拉拽,熟悉的味道沁入心脾。
语兮抬首看向男人有些紧绷的下颚,想起自己此刻的装扮,张口想让他放开自己,却听他嗓音低沉而暗含焦虑,“真是一刻都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祁轩的怀抱有些急促的迫切,拥着男装模样的语兮,落在旁人眼里,分外的惹眼。
有人未曾注意,有人指指点点。但当所有目光都不再继续关注时,唯有那位“风师大人”,自远处缓缓回望,稍怔,继而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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