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后的倾月宫中,语兮正坐于桌边仰首看着近前不远的魅影。魅影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除开察觉到语兮凝得太久转眸扫了她一眼,便再无其他的表示。
这种状态又维持了一会儿,语兮率先撤眸开口,“你跟着我是只为了护卫和监视,还是他另有别的交代?”
魅影闻言转眸,抿了抿唇,却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语兮也不在意,叩了叩桌面,伸手取茶来饮。茶盏里的茶还没下去半,就有婢女叩响令门,得语兮示意,这才进得殿中,将手中托盘在桌上放下,再度躬身退了出去。
语兮瞥了眼托盘内的东西,微微勾唇,再度打开与魅影的对话,“魅影,去将这身衣裳换了。另外,你以后不叫魅影了,改为墨竹吧?”
魅影皱眉看向语兮和她朝自己推近些的那个托盘,思量片刻,到底没有答应。
“不答应的话,等他再过来,我就当面提了?”语兮随口抛出一个威胁,倒不是针对魅影,只是一个一脸冷漠的黑衣男人成在眼前晃,终究有些不那么养眼。
再则,即便是狐假虎威也好,她能改变深得明霍信任的魅影,对宫中相关不相关的人都是一种提醒,一种要么别招惹,要么赶紧出手的提醒。
没错,语兮就是要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这样才有更多发挥的空间。明霍虽未限制她不许出宫苑,但她的存在和身份毕竟敏感,这时候若自己出去挑事儿,刻意又引明霍生疑。
但若是旁人找上门,明霍不在的今日,恐怕没人能拦下宫中的任何邀约。总归她现在,离了明霍,什么特权都没有,也不会被旁人承认。
魅影明显因为语兮的话产生了犹疑,片刻后,放弃一般的单手端了托盘转出寝殿。
语兮嘴角稍弯,随即弧度慢慢消失。她昨夜虽引开了明霍,但他本就不会亲自看守苏墨,只是拖延一下他知道消息的时间,并不代表他的人拦不下白怡的杀手。虽语兮并未正面回应明霍关于苏墨和白怡的问题,但仅凭此就让他舍弃跟随多年的人,不大可能,却越发能刺激白怡。
魅影换了衫子回来,颇不习惯,却也只能勉强自己适应。抬眼就见女子望过来的眼眸,越发不自在的别开了眼。
语兮支肘歪头,眼眸稍眯,“墨竹,你要习惯有所改变。”
魅影显然还不能把这个新名字和自己联系起来,站回他平日时常候立的位置,有些嫌弃的捋了捋衣袖,继续做他无言的护卫。
“墨竹,知道为什么给你改名叫墨竹吗?”不等魅影回应或是有所反应,语兮顾自道,“因为比起深不见底的黑色,你更适合竹叶青的色彩,遇雨不浊,坚韧清幽。虽然你不爱话这一点不太讨喜,但竹非死木,你该明白现在的你对他来意味着什么。”
魅影转眸看向语兮,稍稍挑了眉,却似乎并不打算反驳她的话。
语兮笑了笑,转而起身朝内走,风寒才好的身子,终究不适合在靠近殿门的位置多留。
炭火的温度越来越近,语兮捋了捋衣袖,脚下没停的开口,“苏墨那边如何了?”
墨竹跟随的脚步未变,只是眸光落到女子身上,片刻方道,“自尽了。”
“后来有谁去过那儿?”语兮同样没因这答案被打乱脚步,稍稍感慨白怡的动作这般快,却无法确定她究竟有没有衡量清楚苏墨一事会对她带来的影响。
苏墨身死,自然再无人能讲出她的秘密。即便是自己,没有实证,如今又没了可能的人证,仅有怀疑的种子当然不能拉下堂堂璟王妃,白家大姐。
被明霍知道她曾害过自己和被明霍知道自己的正妻也背叛了他,这其中差异确不好判断哪一条所要面对的明霍更为可怖。但换个角度,如果自己死了,再去针对曾经伤害过自己的白怡,为了一个死人,白家就未必能答应了。
语兮的眼眸微微眯起,因神思而错过的答案令她不得不再度发问。身子转回,才要张口,就见墨竹的身后,殿门外婢女躬身而立,“什么事?”
婢女直身,神色平常,唯有眉头稍蹙,“贵妃娘娘请夫冉瑶光殿叙话。”
语兮闻言微怔,这个邀约,来得可比她想象中快多了。要知道,她还没支使墨竹出去,让宫人察觉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啊。
虽明霍迎接大军回朝一事无论从哪方看都是个过场,但仪程自有标准,也不能草草结束。语兮本想在估摸的回宫时辰之前诱发事件,可这个突然的传话,终归让她有种计划作废的感觉。
不过来都来了,不接招也没有道理。语兮侧步错开墨竹的身形,点头应下,“知道了,我这就出发。”着转身扫了眼殿内,寻到那件明霍的大氅,才要过去取了披上,就被墨竹拦在了身前。
“你不能去。”墨竹没有触碰到语兮,但态度却很坚决。
“他交代的?我不能出倾月宫半步?”语兮一笑反问,再转身形,见墨竹仍是没有让开,只好再道,“现在不去,待会儿等来的可能就是懿旨。难道你想单枪匹马和整个宫廷为敌吗?”
语兮着走近一步,稍稍压低声音,“我的存在如果放到明面上,谁都不好收场。与其在这儿与我争论,不如想想你还能做什么。”
语兮言尽于此,多的话也不再提。拢上那件大氅,不等墨竹衡量考虑的结果,便随着那婢女转去了倾月宫的宫门外,面对接下来的一牵
盼只盼,在明霍赶来之前,她的姿态做得足够在这对母子间撕开一个裂口。
......
惠贵妃一身华贵逼人,虽还是贵妃,但皇后遭冷待,六宫上下唯她位分最高。本就是皇帝经久不衰的宠妃,此番掌控宫闱,面对语兮,越发不需要收敛。
没开口询问语兮跪在殿中的缘由,也没张罗让她赶紧起身。惠贵妃理了理叠在膝前的衣摆,眼眸稍抬,“既然你明白自己的过错......”
“婉梅见过惠贵妃娘娘,娘娘万福。”不等对方将话完,语兮立即用请安之词打断了惠贵妃接下来的责问。
她会跪在殿中等候惠贵妃现身,不是为了认错,而是在完成她应尽的礼法。可如果为人利用,想顺势责罚于她,那她也是不会轻易承担的。
这是她头一次和明霍的母妃独处,她不了解这位宫妃的为人,那么在刻意让她等候时用跪礼相待,博得一个不必剑拔弩张的开头也好。可对方似乎......并不这样想。
惠贵妃柳眉蹙起,眼眸稍眯,“郡主这声问安,本宫可受不起。”
“娘娘身为贵妃,自然受得起婉梅大礼相待。”语兮直身平视,嘴角的弧度有些浅,“还未恭贺娘娘晋升贵妃婉梅便离京出行,有失礼数,还望娘娘谅解。”
语兮如今在宫里的任何一个身份都用起来尴尬,明霍可以只将她当作一个个体来对待,但面对其他人,想抹去那一切过往不可能,何况她从未想要抹去。
惠贵妃凝着那个跪立未起却不卑不亢的女子,看她青春靓丽的容颜,想她令自己那个向来听话的儿子越来越不受自己的控制,就越发心绪难平。
既然想通过礼数让自己不便无端苛责,那就一直跪着好了。惠贵妃转眸执起手边才刚送上的新茶,当真没提起身一事,稍稍抿了一口,挑眉道,“听闻你昨日请了璟王妃同用晚膳?”
“是。”语兮没有迟疑隐瞒,只略略垂眸,静候惠贵妃的发难。
“那你可知昨夜王妃就陷入昏迷,至今未醒?”惠贵妃加重了话中语气,一双眼眸凝在语兮身上,仿佛已认定这就是她所为。
语兮闻言皱了皱眉,且先不白怡昏迷一事是否属实,单就惠贵妃此刻的模样,似乎这害得白怡昏迷的罪责,她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匆忙安个名头就想处置了自己?赶在明霍回宫前的这短短几个时辰内,套路编造得如此简单,真是还不如一道懿旨赐死来得干脆。
语兮挺直的腰杆没有弯下,视线上移至与惠贵妃对视,“娘娘怀疑王妃昏迷与婉梅有关,不知可有证据?”
“王妃自你那儿返回便突发昏迷,没有进食更没接触过异物,难道还能跟你无关不成?”
“王妃的确到访过倾月宫,但彼时婉梅已用膳完毕,王妃并未有过进食,就连倒予的茶水也不曾动过。”语兮微微勾唇,随即摇了摇头,“娘娘若想动刑处置,大可以直言出手,犯不着让王妃演这一出戏,令白家无端受累。”
“区区罪臣之女,也敢同本宫叫嚣,看来确实是什么样的父亲,就会教出什么样的儿女。”惠贵妃抬手就将一边还没用多少的茶盏朝语兮掷了过去,茶水飞洒,溅湿一连串的地毯,更有茶叶沾上了语兮的衣裙,可那茶盏终究是没有砸到语兮身上。
偏头避开的语兮重新跪直身子,任那茶杯在身后不远处砸碎,“娘娘这句话,婉梅可否理解为对陛下的大不敬?即便婉梅与皇族并无血缘关系,但陛下亲封的郡主,似乎也不该被娘娘如此对待。娘娘莫不是觉得陛下病着,从前的旨意就没有意义了吧?”
“好一张巧舌,还真是让本宫开了眼。”惠贵妃缓缓将身子靠回主座,瞥了眼殿门处透进的色,“本宫有足够的时间和你耗下去,不过首先,本宫要送你一份礼物。”
礼物?语兮直觉这个词儿此时的意味极其不好,抿着唇没有马上开口,就见惠贵妃抬了抬手,一个老嬷嬷就从殿后转出,手里托盘上的东西极好辨认,是一双冬日里常穿的锦靴。
给她送鞋?什么意思?有什么寓意?不对,惠贵妃此刻要给她的,绝不是单单的一双鞋,这里面......
还不等语兮理出一个头绪,不知从哪儿走出的两个嬷嬷就将她从身后制住,猝不及防,令她来不及反抗。
双手被扭在身后,整个人也被架了起来。语兮抬眸看了眼饶有兴致端起第二杯茶水的惠贵妃,在她的笑意里垂眸看向那蹲在她脚边神色阴险的老嬷嬷。
自己的脚腕才被捏住,她下意识的就开始挣扎。可还没从嬷嬷的手上将那只脚解放出来,背脊上突然一疼,针扎一般,犹如那个被白怡施以金针逼问的午后。
真是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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