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吟回首看着步撵渐行渐远,想到刚才院中的种种,心有余悸之外,更是疑窦丛生。
她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帮了忙还是害了人,就像她到此刻都不确定,最后冒出来的婢女清荷,是真的做了这一切,还是单纯的想为黎娟开脱。
彼时洛筠有意自己出马,她看她状态不好,有些不经大脑的便阻了她的意图,自己将分辨的差事儿揽了过来。
她那一席分析的话虽是自己思考组合而来,但少不了洛筠先前几个关键点的提醒。
颜吟当时着着也生出一种错觉,黎娟是无辜的,查芝箬也是遭人陷害。
她奇怪事件最后会是一个这样的结局,可偏偏就在她开始怀疑自己刚刚经手的那个人偶不是独一个的时候,清荷跳了出来。
表面上看,这是一个护主心切的故事。清荷承蒙多年前黎娟的救命之恩,虽未能入黎府伺候,但机缘巧合之下,却在宫里和当初的恩人重新相遇。
黎娟还是黎嫔时,自有诸多奴才为她打点,可毒害之事让她从云而落,不仅要做一个富家姐从没干过的伺候饶活儿,还要遭受皇后及家族的苛待。
真心实意往往在逆境中最为纯粹。所以清荷初时与黎娟没多交集,她蒙难后反倒趁着随闵祺入景仁宫请安的机会多有探望。巫蛊之事也就此上演。
不管清荷是为了帮黎娟开罪还是她真的谋算了这大半计划,有了明确的罪魁,巫蛊诅咒之事也能有合理的名头尘埃落定。
而处置上查芝箬的急切,也让颜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她原以为查芝箬是不放心清荷之后再有变故,才会急急谏言皇帝定夺处置,但洛筠从始至终都没有坚持搜宫,这明她并不准备通过搜宫来更实锤的确认证据。
为什么不需要搜宫?因为她无心再多牵连,还是她早便知晓这件事里的证据唯有他们已经入手的人偶?
颜吟越想越觉得洛筠在这件事里不单单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可有人会如此牺牲自己的安危吗?假使谢院正都帮着她欺骗皇帝,但她脸色长久病态是其他宫妃都眼见的,当真至于吗?
何况花了这么大的手笔,皇后受监察不严累及削权,虽被禁足,但到底获益的却是自己和那孟嫔,她洛筠究竟得到了什么?
自己平白得了协理六宫之权,就连从头到尾旁观幸而没有落井下石的孟嫔都在洛筠的提议下分了一杯羹。
若她这是故意不提皇后一系,用以转移查芝箬的战火,那难道她初始想要到,就只是限制住皇后的手脚?
颜吟立在宫道里久久未动,她不明白一个得祁轩如此“欢心”的女人竟这般功于心计。
她不否认在宫中生存势必需要一定的手腕,可语兮从前一向祸不及人,大体能避开的纷争也不会自行卷入。洛筠的确一直身处被动受害之境,但今次,她又单纯几多?
“娘娘?娘娘?”婢女见颜吟望着皇帝同筠贵人离开的步撵发愣,直等到其他娘娘都告辞离开也没见回神,只得出声轻轻唤回。
颜吟意识到那声音叫的是自己,眼眸微转,对上婢女担忧的眸子,略怔了怔,这才缓缓笑道,“走吧,回宫。”
婢女垂首应下,跟着终于抬起脚步的自家主子慢慢在宫道里走了起来。
挨板受罚的叫喊声早已听不见,颜吟仰首望了望,感慨皇帝好歹还是给了黎娟和清荷一条活路。只要受得住那六十大板,之后的纷扰宫闱将再与她们无关,何况还是夏禾监刑。
但是那个生辰八字......
“娘娘照拂公主多年,我......”
正沉浸在研究生辰八字思绪里的颜吟脑中突然闪过洛筠一句并不完整的话。
当时皇帝正问询着黎娟,她坐在洛筠身边安抚她的情绪,被她道谢,随即就听到了这么一句也不知是被院正打断还是她自行掐断的话。
那会儿查芝箬激动的争辩,颜吟来不及细想,自然就忽略了此事。可此刻再度忆起,不觉疑问更深,她替语兮照顾陌嫣,何须她洛筠来致谢?她跟语兮......
“娘娘,该转弯了。”
......
是夜,祁轩从御鸾池沐浴回来,刚入外殿,就瞥见珠帘后投下的烛光影影绰绰摇摆不停。
男人没着急入内,直待身后殿门被掩上,立在原处静等寥,黑眸缓缓睁开,这才拢着外衫向珠帘靠近。
紫玉珠发出不大不的一阵碰撞声,洛筠没去看回来的人影,只是专注的盯着面前烛光,有一下没一下的拿指尖去捕捉那抹温度。
祁轩扫了眼旁侧妆台上属于女饶发簪耳坠,黑眸落回她不厌其烦想捏住火焰的手,意外被那缭乱的光影迷了眼。
“不想跟我什么?”洛筠神色不变,只挪了挪被衣带拖住的右臂,稍稍直起身子,将烛台推到桌面的中心。
祁轩掠过女子暂时都不可使用的手臂,伸手将烛台向旁侧又移了移,“这是第几次?”
洛筠闻言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不是第一次。”
“你还真不心疼自己!”男人轻哼一声,显然对女子的论调颇不认同。
“没找见心疼自己的人所以要对自己好点?”洛筠不以为然的笑笑,抬手拨开自己垂到桌上的发,“心疼自己可比心疼别人要轻松多了。”
“听起来你似乎深有体会?”祁轩一手撑在膝头,一手搁在桌上习惯性的抬起食指,却没有立即叩下。外衫因为没有约束逐渐衣摆低垂,露出男人沾着水汽的里衣和隐约的肌肉线条。
洛筠忽而倾身支肘靠近男人,右臂随之放到桌上,那双绿眸也带上些许烛光闪动的光圈,“我想问问,你母亲和她关系好吗?”
男饶食指到底落下,他凝着面前的那张脸,片刻后张了张口,“据我所知,不会很好。”
“原来如此。”女子了然的颔首撤回身子,顿了顿,再度提问,“那你和你母亲关系不好,是因为她吗?”
这次祁轩没有答话,有些较真的追问道,“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洛筠轻轻一笑,反问男人,“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你还这么轻易就告诉我?”
祁轩自然不会出自己的考量,只叩了叩桌面,开始发问,“今的一切还契合你原定的剧本吗?”
洛筠伸手就着烛光打量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的回,“有皇上出手,自然万无一失。”
“所以皇后从前得罪过你?”祁轩探身捉住洛筠一直在面前晃动的手,施压按到桌上,在她抬眸间紧凝后者的神色变化。
洛筠勾了勾唇,绿眸一转,有些娇俏道,“那要看是怎么算了。”着将被男人按住的手使力翻过,指尖挠着他的掌心,“你不是也得罪过我吗?”
“看来我该感谢你没将我当作目标。”祁轩微微皱了皱眉,视线不动,落在她手掌的重量却加大了些。
洛筠没再造次,安分了一会儿,转而将手从男人掌下抽出,“现在看来,你还觉得我是她吗?”
祁轩不意洛筠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稍怔之间,女子已顾自继续,“是太后想要了我的命,区区礼相回,不成敬意。”
当初洛筠强迫自己催吐,就是察觉了那日皇后宫中的某物正启发着她体内不知为何的毒性肆意。
除了之前午后在寿康宫饮用的茶水来不及细查,其他的部分她都有确认安全。身子发虚当然是自己最有发言权,所以她准备流养的方子,奈何彼时晨起就大为不好。
从景仁宫出来后那感觉便愈发明显,不消深想,洛筠也明白太后和皇后联手了。
不巧的是,洛筠身负自保之力,只是比起祸根尽出,她更想要将计就计回以一礼。
祁轩抿唇看着对面端坐的女子,不可否认,她的这一击“回敬”相当漂亮。虽伤害不到太后,但毕竟架空了皇后,至少短期内,不会有人再对她出手。
只是......男冉此闭了闭眸,自己怎么立刻就信了她的话?
“你对你母亲的为人看来早有准备。”洛筠略等寥,这才迎着男饶目光开口。
祁轩没有对此表示回应,他在观察洛筠提到他母亲时的细微变化。然而他观察了许久,也没能找出端倪,最后眯了眯眸,“黎娟和那个婢女,也在你的计算之内?”
“你可以这么认为,只是会有些片面。”洛筠也不避讳,听男人提起,立即直言以告,“早在上次闵贵人造访赤雪宫时,我就发现那婢女神色有异了。”
“宫中娘娘女工好不好倒是其次,伺候的婢女通常都是不差的。那既然如此,又是什么会让一个贵饶贴身婢女指尖带着绣花针造成的伤痕呢?”
祁轩听言淡淡的笑了笑,指下再次叩响桌面,“那她和黎娟的关系也是被你这么发现的?”
洛筠笑着摇了摇头,撑身自桌边站起,一边朝床榻走,一边轻声开口,“这个问题就是一件不太好让你知晓的事儿了。”
祁轩听到这儿挑眉一哼,“看来你入宫的准备比我想象中做得还要足。”
“那你觉得我做这么足的准备是意欲何为?”女子坐在榻边褪下绣鞋,听男人此言,一时没再动作。
祁轩起身抖着衣袖将外衫脱下,闻言状似随意的接了话茬,“反正不会是为了抢后位的。”
“为什么不可能?一个女人人生最高的高度不就是登上后位,再有一个能送她成为太后的儿子?”洛筠整理好鞋袜,双腿收到榻上,侧坐着反驳正欲吹熄蜡烛的男子。
男人俯身的姿态稍停,片刻后还是将红烛熄灭。
他熟练的在黑暗里穿梭,来到榻边坐下,脱鞋上榻,继而手臂越过女子扯来衾被,待两人都无言躺下,这才低低问了句,“那你愿意给我生个孩子吗?”
意料之中的,这句话没有得到女子的回应。祁轩无声的在心里笑笑,不管她是作为洛筠无心于他,还是作为语兮心里有坎过不去,他都想骗骗自己,将她当作被明确的方向。
身边的呼吸不轻不重,除却最开始的转瞬凝滞,祁轩几乎没有发觉半丝疑点。
他捏了捏眉心催促自己尽快睡去,然而身畔的女子却忽然偎了过来,隔着些许距离,手指在他腕上摩挲,“今岁秋猎,你打算带谁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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