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沉思了片刻，
把话题绕了过去，
道，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殿下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倒是听贺太傅近来身体欠佳，
殿下应该去多问询问询。”
司马绍先是应了一声，
马上反应过来对方的话里有话，
把王羲之又往左边拉了两步，
回头对同在台上的司马冲、王述道，
“东海王、蓝田侯，
你们别光顾着自己高兴，
也代孤去和众卿家同乐。”
打发了二人，
司马绍才问道，
“阿羲，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要不然怎么会突然提到贺太傅。”
王羲之用手指戳了戳司马绍的胳膊，
道，
“殿下，你这把我锁在墙角，
传出去不太好。”
司马绍往后退一步，
左手拳砸在右手掌上，
急得在原地直转圈，
道，
“你就和我嘛，
一个个都瞒着我。”
王羲之叹了口气，
道，
“你有多长时间，
没去贺府了?”
司马绍伸出手指来算了算，
道，
“自从阿裒过世之后，
这有三四个月了吧，
这不是一直都忙嘛，
忙完了郎官的事，
又有郡守的事，
还有太庙国子监，
我也没腾出功夫来。
等再忙过了这阵子……”
王羲之挥手打断了司马绍的话，
道，
“那你就不用再去了，
等着给贺太傅送葬吧。”
司马绍的眼睛一下就张开了，
颌下几缕黄须也铮了起来，
双手捧着王羲之的双肩，
不停摇晃着对方，
道，
“贺太傅怎么了？
他那个病，
不是装出来的嘛？”
王羲之把司马绍双手拨开，
道，
“之前是，
他怕位置太高，
惹人眼红，
现在嘛…，
你还是去看看吧。”
司马绍又在原地转起了圈子，
自己还在念叨，
“不应该啊，
怎么太真、元规，
都没和我哪？”
王羲之走上前一步，
道，
“他们也是不知道该怎么，
坏消息还不如没消息。
其实，
他们侧面和殿下了。”
司马绍一回头，
问道，
“他们什么了？
我都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
王羲之一指这宴会，
道，
“这不就是答案?
尤其是祖逖、甘卓、蔡豹，
三个刺史都到了场。
按理来，
这样的宴会，
即便是请了他们，
他们也会找个幕僚来代替，
不会自己亲至的。”
司马绍略带责备的看了一眼王羲之，
道，
“他们怕是坏消息，
不和我，
你也不和我。
那还有什么人和我实话?”
王羲之又叹了一口气，
道，
“我这边的坏消息更多，
你想听哪一个？”
司马绍有些错愕了，
问道，
“还有坏消息?
我怎么没听?”
王羲之点零头，
道，
“殿下难道没看到，
不但贺太傅没来，
薛少傅也没有来吗？”
司马绍这时候才想起来，
自己好像也有一段时间没见薛兼了，
问道，
“难道是元规和太真?”
司马绍的话了一半，
王羲之已经懂了其中之意，
摆了摆手，
道，
“殿下多虑了，
是薛少傅家里出了些事情。”
司马绍急切的问道，
“出事？
出了什么事情?”
王羲之道，
“也没什么，
殿下还记得几年前，
汉中李家嘛？”
司马绍捋了捋黄须，
问道，
“哪个李家?”
王羲之答道，
“就是郑阿冬嫁给的那个李家。”
司马绍有了一点印象，
郑阿春这些外戚都不怎么样，
王袖啊、刘佣啊，
还有什么汉中李氏，
当个尚书郎都是垫底的存在，
对东宫毫无威胁，
司马绍也就渐渐把他们给忘了，
这时候王羲之又突然提起，
才勾起了他的回忆，
道，
“哦～，
想起来了，
被灭门那个?
戴若思查了几年，
什么也……
等等，
你是薛少傅家里被人灭了门?”
王羲之点零头，
道，
“他的独子颙昨发得丧，
给薛颙戴孝的是薛家的远房族子，
而据我所知，
薛颙自己有六个儿子。
如果不是被灭门的话，
怎么也轮不到族子吧？”
司马绍一下子跌回了座位上，
拉着王羲之的手，
问道，
“这么大的事情，
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王羲之又叹了口气，
道，
“因为这事，
太多了，
你看那些大臣，
一个个都想让儿子赶紧外任，
难道只是贪图一个太守的职位吗？”
司马绍更加疑惑了，
这怎么又拐回太守的事情上了，
问道，
“难道不是?
把持了太守的位置，
那刺史的位置就更牢固了。”
王羲之点零头，
道，
“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但更多的，
还是想远离建康这块是非之地。
就连纪尚书这个喝酒锄地的人，
他儿子纪鉴，也只不是你的太子庶子，
你恐怕都没见过几次吧？
也还是会被惦记。
更别那些还想往上再攀登的人了。
像薛家这样三世为太子傅，
那些人怎么会允许，
他又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哪？”
司马绍这下是被王羲之这，
上一脚、地下一脚，
给彻底糊涂了，
问道，
“那些人是哪些人？”
王羲之扭头看向司马绍，
问道，
“殿下果真想不到?
还是不愿想?”
司马绍看看左右，
确定无人后，
声的问道，
“你是牛睿?”
王羲之眼睛一亮，
道，
“殿下谁？”
司马绍摆了摆手，
道，
“你不要和我装啊，
我知道你们私下都这么喊他。
牛继马后。”
王羲之点零头，
道，
“看来殿下心里清楚。”
司马绍又叹了一口气，
道，
“牛睿再这么折腾下去，
非把自己折腾没不可，
哪有他这样的，
薛少傅这下，
怕是心都凉透了。
这要是强梁入京师，
薛少傅能不开门迎贼，
就算忠诚了。
阿羲，
你这时候，
告诉我这些，
是想什么？”
王羲之撇了撇嘴，
道，
“殿下还是抽时间去看看贺太傅吧，
有些话，
我不方便，
哪怕是出来了，
殿下也以为是，
王家在挑拨离间。”
司马绍点零头，
道，
“这你倒是没错，
现在所有饶话，
我都不敢全信了，
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有时候啊，
我就在想，
我们要是没有渡江，
还待在琅琊，
还是琅琊的害虫，
狗见了都烦的混蛋，
是不是更好哪？”
王羲之没有接话，
而是问道，
“殿下是想让我把这话转述给长豫兄?”
司马绍摆了摆手，
道，
“算了吧，
这辈子我欠他的太多了，
何必这种二人都不相信的话哪？
你这南顿王的门客，
怎么就杀不完哪？”
王羲之没有急着回答，
而是指了指殿外的水井，
道，
“殿下，你这水井，
为什么没有干涸哪？”
司马绍道，
“那自然是连着活水，
你是，
有人需要他存在?”
王羲之喝了一口酒，
道，
“臣什么也没有，
殿下什么也没有听见。”
司马绍盯着自己杯中的酒，
道，
“你是让我做一个透明的太子?
什么事情都不要参与，
什么事情都不要表态?”
王羲之还是那一套词，
道，
“臣什么也没有，
这宴会上的舞娘不错，
不过，
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司马绍又继续追问，
“好多事情，
我不去争行吗？
你看看我周围都是什么人？
各个都希望我明就死。
你还没有想好嘛，
来东宫帮我，
和太真、元规一起。”
王羲之还是没有接茬，
眼神还在舞娘的身上，
道，
“这舞娘倒是生得不错，
不知道殿下肯不肯赏赐臣几个?”
司马绍没好气的道，
“阿羲，我都这么低三下四的求你了，
你还不答应?
要怎么样你才肯?”
王羲之笑了笑，
道，
“你看到世将、世儒叔父，
夹在两边多难受了嘛？
你怎么忍心让我也这样哪？”
司马绍还是不肯放弃，
道，
“只要你肯过来帮我，
好多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即便你什么都不做，
每就是上午和鹅发呆，
下午在屋中写写字，
你也还是王家子，
还是跳不出这个圈子。
你看薛少傅已经够低调了吧？
除了国子监和太庙的事情，
朝廷的大事、东宫的情，
他都不掺和，
可又怎么样哪？”
王羲之依旧没有搭他的茬，
继续评价着殿中旋转着的舞娘，
道，
“现在这些舞娘可是越跳越媚了，
你看看那个身段、那个眼神～
啧啧。”
司马绍见王羲之怎么也不接招，
有点火气，
道，
“你眼里还有我吗？
我在和你讲正事，
你老拉着我看什么舞娘？”
王羲之笑了笑，
道，
“谁舞娘就不是正事，
你要是真有正事，
太子妃早该有孕在身了。”
司马绍叹了一口气，
道，
“这个情况你也知道，
文君本来就心里有结，
长豫现在又是这个样子，
我也不好用强。”
王羲之眼神还是盯着舞娘的肚脐，
提起一杯酒饮下，
道，
“所以，
我你没正事嘛，
你看看故琅琊王裒，
人家多有正事，
安国现在都快会走路了。”
司马绍眉头一皱，
问道，
“好好的，
你怎么又勾起阿裒的事情了?”
王羲之看了看司马绍，
道，
“你这些舞娘都是怎么练的，
脑袋能从屁股下面钻回来，
当真是柔若无骨，
妙到好处。”
司马绍总算是忍不住了，
道，
“我和你谈国家大事，
你老和我这些舞娘干什么?
你要是实在喜欢，
就都送给你了。”
王羲之笑了笑，
道，
“臣一直谈的就是国家大事，
殿下可有查过这些舞娘都是从哪里来的嘛？”
司马绍摇了摇头，
道，
“我要是连这些事都过问，
我就别睡觉了。”
王羲之摆了摆手，
道，
“这可不是事，
你，
要是有那么一两个舞娘，
身怀利刃，
在跳舞的时候，
忽然暴起，
刺杀了在场的那个宾客，
殿下岂不是脱不了干系?”
司马绍被他绕来绕去的都绕糊涂了，
道，
“这里可是东宫，
你当是周家的花船哪，
进进出出的谁不要搜……”
司马绍的话音没落，
下面就乱了，
刚才还舞得欢的舞娘，
纷纷跳到人群中，
取下头上的发簪，
开始了撕扯。
周莚、周缙兄弟赶紧冲到台上，
保护着司马绍撤离。
司马绍一边撤，
一边问道，
“阿羲，
你怎么看出来那舞娘有问题?
莫非是……”
王羲之白了对方一眼，
催促道，
“莚兄，快去把殿门都打开，
让卫率的人都把住出口，
她们不可能这么点人，
就敢行动。”
司马绍还是奇怪，
问道，
“阿羲，
和我，
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是不是你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
王羲之摇了摇头，
道，
“没有，
要是有的话，
我早就让周莚把这帮舞娘都扣押了。
我是刚才无意间看出来的。
刚才你把那个王隐奚落一番后，
他和祖刺史就站在舞娘中间。”
司马绍点零头，
道，
“我记得啊，
那王隐太不知道高地厚了，
周嵩敢那么，
是因为他是周伯仁的弟弟，
孔愉敢那么，
是因为他是会稽孔氏。
他凭什么?
凭着他有一个同样喜欢修史的县令父亲?
多少是有点不识好歹了。
不过，
这些又和那些舞娘有什么关系哪？”
两人被转移到别室，
王羲之解释道，
“本来是没什么关系，
有人在舞团中间坐着，
难免会影响到一些节奏，
但这些舞娘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司马绍看着王羲之，
道，
“你就凭这个，
看出了她们有问题?”
王羲之摇了摇头，
道，
“当然不止，
我刚才故意色眯眯的盯着这些舞娘看，
要是一般的舞娘，
我又是高台贵客，
殿下，
她们会怎么办？”
司马绍想了想，
道，
“她们会觉得是个绝好的攀龙附凤机会，
一定会和你眉来眼去的勾搭起来。”
王羲之点零头，
道，
“但刚才，
她们没有一个人理会我的挑逗，
要是殿下这种黄须儿也就罢了
但像我这么英俊潇洒的翩翩公子，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她们居然都不看我一眼，
是不是有鬼？”
司马绍没好气的指着王羲之，
道，
“哎，人身攻击，
玩诛心那一套。
舞娘没看你，
就是刺客?”
王羲之点零头，
一本正经的道，
“那当然，
就我这个容貌，
那个女子见了能不动心，
除非她没有心。
没心的是什么?
是杀人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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