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水剩
百货商场内，三楼是一整排过去的服装店，装修很高档，透过玻璃窗，水晶灯的光线将展台上挂着的白色礼服照耀得华丽高贵。
一旁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女孩，五官清秀，一双圆眼清亮盯着展台上漂亮的白色礼服，有几分艳羡。
门口进来穿着时尚，妆容精致的白领，挎着包踩着高跟鞋径直走到展台前，红唇一勾。
“你好，帮我拿下这条礼服，我要了。”
语气很轻松，又带着难言的骄傲自信。
一旁的年轻女孩愣了下，立马飞快取下白色礼服，到收银台前，不到片刻，就见那白领提着袋子傲气走出门口。
她叹了口气，手机里微信上的提示音响起，点开界面。
［知沐，晚上初中同学聚会，记得打扮漂亮点，不能输阵。］
她手指尖停在打字框上，想到刚才那条价值万把块高定礼服，要是能穿上去参加同学聚会，一定很漂亮吧。
起来，自从她初中毕业后便踏入社会，已经过去六年了。这六年她什么工作都做过，一直飘忽不定，因为学历低，很多体面的工作都与她无缘。
常常后悔，要是能回到初中该多好，她一定发奋读书，绝对不会再浪费学习的机会。
想着，店长从门口风风火火冲了进来，朝站在那低眉顺眼的女孩直接劈头盖脸训斥。
“黎知沐，昨店铺盘点数量不对，你是怎么看店的？真是没脑子，难怪初中毕业就不读了，你把那损失的钱补上，再有下次，趁早滚蛋！”
着白了她一眼，走进仓库，将门重重关上，宣泄不满。
她委屈得眼眶一下子通红，想到昨晚爸妈在电话里要是她在换工作，就回他们餐馆帮忙。
那些要反驳的话堵在嗓子眼，五脏六腑的酸涩都揉捏成一团，又咽下去，那种感觉特别无助。
她因为学历低，一直被人看不起，在工作上一直任劳任怨，生怕被人嫌弃指指点点，总觉得低人一等。
昨夜店铺盘点她一个人忙到凌晨三点，打不到车，好不容易回到家已经是快四点，没睡一会儿，今一早般准时来到店里上班，她自认兢兢业业，却还是被人一口否决所有努力。
店长从仓库出来，瞧黎知沐一副受气包委屈的可怜样，气不打一处来，厉目狠狠瞪了她一眼。
“干嘛，觉得委屈？你以为你还是孩子，需要人包容吗？出了社会，别像没断奶的娃，要哭滚回你妈那哭去，真晦气！”
黎知沐擦了擦眼角的泪，紧紧抿唇，移开视线，正想些什么，门口客人进来，店长立马换上一副热情亲切的面容迎上去，与刚才对待黎知沐的态度判若两人。
下班后，她进仓库换下常服，将工作服锁进柜子里，却发现桌上有一张招聘启事，心下一凉。
回到家六点，她洗过澡，从衣柜里翻来覆去，这些年她没怎么买衣服，虽然现在是在服装店当导购，但她以员工价买店里的衣服也消费不起。
瞥见衣柜角落里那条初中刚毕业时买的浅蓝色吊带牛仔裙，索性将它换上，梳起的丸子头放了下来，拿起梳子梳顺，垂放在胸前。
顾不上照镜子，闺蜜章静舒疯狂电话轰炸，她赶紧穿上鞋，冲出家门。
出了巷子口，一辆出租车前站着一个短发女生，头发漂染成张扬的湛蓝色，一袭飘逸的白色长裙，单眼皮。
眸光焦急盯着巷子里，在看到黎知沐后，显然目光一亮，走上前靠近几步，拉着她坐进出租车里。
“阿沐，你怎么这么磨蹭，聚会七点开始，在北汇路那边，这时候会有点赶。”
“没事，不急。”
黎知沐静静瞧着闺蜜章静舒的打扮，一袭白色长裙，嘴上还抹上艳丽的唇彩。
初中毕业后，这几年她和章静舒一直保持联系。章静舒一毕业就去亲戚家理发店上班，如今也是一名发型师。
想当初章静舒在班级里安静甚至有些不爱与人交谈，如今也变得外向，能言善道。
不得不，时间真能不留心软改变一个人，尤其在社会这个复杂的环境里，彻底的改头换面。
来到北汇路，下了车后，章静舒拉着黎知沐走进皇庭大酒店，这是游水市近年来最豪华的酒店，一楼大厅摆婚宴酒席，二楼包厢便是同学聚会上的宴席，三楼是娱乐场所ktv电动游戏等，而四楼是酒吧，五楼是休息房间，一应俱全。
平常她也只在外面远远瞧一眼，如今亲身走进，只觉得差点没晃闪眼。
“谁这么出手阔绰请同学们来这消费，咱们班以前有土豪吗？”
章静舒按羚梯，拿起手机开启前置摄像头照了照自己的妆容，随口应道。
“班长高飞，听在X市与人合伙开了家培训机构，赚了不少钱。”
她仔细回想，就那个平时在学校经常充当和事佬，喜欢李婷婷还把人追转学的那货。
有些惊讶，“他啊？”
真让人难以置信。
“人家现在了不得了，别。就咱们几个没读书的朋友里，他算是有头脑混得最好的那个。”
来到聚会上，一时间好些同学的面孔浮现在眼前，与记忆里好像不太相同，多了几分成熟，一顿嘘寒问暖间，她坐到一旁，很多人脸上夸张的笑意，那些言语间的客套人情你来我往，不由得淡镰心思。
见高飞举着酒杯，穿着整齐的西装革履一丝不苟，发丝打上厚厚的蜡，梳在脑后，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
那些奉承殷勤的嘴脸，整个聚会上推杯换盏间，她感觉很奇怪，觉得不该是这样的，但到底又该是什么样的？她也不上来。
那些摆在桌上精致的美食，竟比不上那些苦涩的酒，她被同学劝了好几杯酒，偷偷往一旁吐掉，尝了一口菜，有些食不知味。
章静舒白皙的脸颊上染上几分绯红，嘴里吐出满是酒气，但她眼眸亮晶晶的，泛着神采。
举着酒杯和一旁来敬酒的男同学调笑搭茬，在人群中混得如鱼得水。
一番酒下肚过去，不少人酒量已显，个个抱着一旁的同学诉苦痛哭，鼻涕眼泪往衣袖上抹，好像全世界最委屈的人便是自己一般。
高飞拉着一旁的女同学，打了个酒嗝儿，眼神涣散，不知飘到哪里去。
“同学们，今日我们不醉不休。今高兴，终于把大家聚在一起，对了，林恒呢？那子没来啊？”
四处瞄了瞄，红彤彤的脸颊有几分憨气。
人群中不知是谁了声。
“人家学霸，听出国了，参加学术研究，咱们老百姓哪里见得到。”
话里带着酸气，这会儿大家都醉得有些迷糊，便翻篇不提，倒是坐在一旁的黎知沐，听到林恒这个名字，圆眼清亮。
不由得勾起回忆，林恒是初中班级里全能学霸，每一科成绩都是全优，长得颇有几分忧郁王子的味道，不少女生着迷。
但初中三年，她都未跟他有什么联系，没上几句话，但后来有女生跟他告白，她无意间听到他。
“我不会在该学习的年纪浪费时间去恋爱。”
聚会结束后，与同学们一一告别，她将有些醉意的章静舒带到家里，到巷子口下车，章静舒冲到树旁吐了不少酒，清醒过来。
章静舒执意在便利店买了一箱啤酒和两份关东煮，进了家门开始在客厅里喝起酒来。
章静舒拿起酒利落仰起头痛饮一番，洒到嘴角边的酒滴到白裙上，点点污渍触目惊心。
黎知沐想到今发生的一切，向来滴酒不沾的她，也拿起一旁的酒往嘴里灌，闭上眼感受充斥口腔喉咙内的苦涩，竟觉得也没什么。
章静舒将空酒罐扔到一旁，揽过黎知沐的肩膀，醉气吞吐在她脸颊边。
“阿沐，你咱们这是怎么了？二十出头的年纪，活的猪狗不如。今，我收到他的信息，他要结婚了。新娘很有气质，名牌大学生，和他很般配。”
她放下手中的酒罐，侧头打量章静舒的神情，舌头被酒精刺激得有些发麻。
他，章静舒经常提及的学长，虽然没见过本人，也没见过照片，但能让章静舒念念不忘这么多年的人，一定很优秀吧。
“阿舒，你后悔吗？”
“后悔，我想当时要是能用功读书，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定可以考上他在的学校，离他近一点。”
感受到手背上的湿润，有些清凉，一滴两滴，她瞧着章静舒嘴角带着熟悉的笑意，脸颊边泛起深深的酒窝，但眼眶朦胧，泪悄无声息滚落。
心头揪了起来，将地上未开封的酒开了后递给章静舒，眼眶通红。
“喝吧，一醉解千愁。阿舒，以前在学校，我总觉得好像读书没什么用，按部就班考上大学，到头来不也是工作，没什么差别。但出来了，才知道差地别。因为你学历低，所以只能做一些很一般的工作，待遇不好，连带老板也看不上你。其实，老师得都对，这个残酷的社会，没有炼成一身盔甲的人，只会遍体鳞伤。”
“怎么了？那个店长又欺负你？要我，你不如硬气点，直接不干了，爱谁谁！”
黎知沐想到今下班前在仓库看到的招聘启事，暗了暗眸色。
“也不用我辞职，估计过两我就该收拾包袱滚蛋，那个店长要招人替掉我。”
章静舒有些气愤，她听黎知沐之前过几次，那店长趾高气扬又瞧不起人，经常呵斥，动不动就言语攻击，真是太会糟践人。
将酒一饮而尽，用力捏扁罐身，狠狠使劲，把酒罐当成那个店长，出气。
“什么人啊！明我陪你去辞职，好好教训她一顿，真当我们好欺负呢！给她脸了，什么玩意儿。”
黎知沐耷拉着脸色，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可是我不想再找工作，又是差不多的工作，而且我爸妈如果再换工作就让我直接去他们餐馆里帮忙，我不想一辈子在餐馆里洗洗盘子炒炒菜，将就凑合找个人嫁了。阿舒，我好害怕啊！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庸碌至死。”
章静舒抱紧颤抖的黎知沐，吸了吸鼻尖，一滴泪滚到地面酒渍里，很快融合在一起。
“别怕，大不了咱们一起搭伙。”
“阿舒，你会有时光机嘛？好想回到过去啊。要是能改变这一切，该多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讲着，渐渐一箱酒见空，章静舒昏沉沉倒在地上，窗外不知何时闪过一道流星，被醉迷糊的黎知沐歪头瞧着，她擦了擦眼睛，刚要起身眼前一黑倒在地板上，昏睡前还嘟囔着。
“要是能活到过去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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