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笙倒是直肠子,想什么什么,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私心。
但,西荷是认了真。她转过身来,一脸正色重复道,“霍姑娘,请您立誓若将此事告知任何人就”就如何西荷其实是没想好的。
霍笙见状悻悻一笑,却听另一个声音又起。
“我要你以萧彧的性命起誓,守口如瓶。”话的是步凉,语调冰凉不带丝毫感情,甚至让人听得出来,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霍笙自是有倔脾气,嘴一勾,“我偏不”
步凉徐徐抬起头来,平静的看着她,掷地有声的了一句,“那你就等着汴梁的人来接你吧我倒要看看萧彧会怎么做大周要怎么做”
“上官云初,你”
彼此好不以身份作为要挟,可是步凉显然是违背了承诺。可那又怎样呢,此番境地何曾预料过,她也唯有不折手段
瞧得出步凉的坚决,否则西荷也不会在步凉没作为任何指示的情况下就擅自开口,霍笙跺跺脚无奈的发完誓扭头走了。
西荷瞧伤口重新包扎完毕,也朝翘楚下起了逐客令。
翘楚自是不走,目光仍落在那两贴药上。
“非得要在今做决定吗选了,你就去熬药没瞧见她脸蛋都白成这样了吗,你就这么想她死吗滚”还没等翘楚做答复,西荷就已经拎起翘楚的后领往外拖,顺道将两贴药也一并给扔了出去。
眼不见为净
人走光了,终于消停了,步凉却依旧保持着一个姿势坐在榻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一样。
西荷走近,伸手刚一碰到她,才发现她一直微微的发着抖浑身泛凉。
步凉转动着眼珠看了看西荷,忽然一把将她拉了下来紧紧抱住,哑着声调悄悄的了句,“西荷,我怕。”
西荷陡然一怔,而后径自侧坐在床榻边上,环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想着点什么,可嘴一张眼泪珠子就无赌掉了下来。
怕,这个字眼,宋西荷从未在上官遥君的嘴里听到过。
多少次刀光剑影,多少人前赴后继的暗杀,哪怕护卫都倒下了,她身上被划了无数道口子,也依然目光锐利神色淡然,让对方胆寒,这才是血海之中一次又一次活了下来的上官遥君啊。
这么多年在她身边,连她都好像慢慢遗忘了遥君其实是个女人,纵然瞒骗了全下到底也会有女子柔弱的一面。
宋西荷定了定神,笑道,“咱们选安胎药。别听七公主的话,有孩子就得留这睿王府吗别忘了您还有我这媳妇呢,我们照样可以离开这里,我是孩儿他娘,您是他爹,带回姜国去可是咱们上官家嫡嫡亲的主子。带把儿的就养成您这缺德样,要是个闺女,就把您没得到过的统统给她;上官遥君的孩子就该在咱们姜国地儿上横着走别怕,您有奴婢呢,您媳妇可能耐着呢。”
宋西荷不是第一次夸自己,但步凉觉着这一次最实在也最靠谱。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措手不及,心都乱了,哪里静得下来理清头绪。
孩子不要,是最为直截帘的解决法子,但是她舍不得。
居然也有舍不得的时候,步凉也颇为意外。
可是,西荷得也没错,这个孩子不一定就得姓萧,照样可以是姜国上官家未来的当家人。
“可是,父亲若是知道了”
西荷拉开步凉来,摇摇头,“主子放心,虽然老爷会恼,但细细想想必定是巴不得有这孩子的。您娶奴婢都快四年了,可奴婢这肚子不知道被多少人了闲话,暗地里也还您呢,老爷估计也是忧心的。听昆仑提过,是老爷还想过在外面抱个孩儿来让咱俩养呢。如果抱来的孩子,到底不是上官家的人,指不准老爷会怎么对待如今可好了,总算可以堵住那些三姑六婆的嘴了,又还解决了上官家的家业,两全其美”
果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经西荷这么一,步凉的心也放宽了些。
不过既然如此决定了,“我这身子不过一月而已,你去给翘楚带个话,计划得提前,同时,让昆仑去大宛那边寻一处安全的地方,我们得在那儿待些时候。”役住见血。
步凉如此吩咐,自然就得加紧的照做。
第二日,翘楚就亲自送来了安胎药,不置一词。
第三日,步凉问他,为什么那时候会想到让她作出选择,翘楚答,“因为我只救你。”
第四日,萧临抱着傅曲意的尸首回到了睿王府。萧临上请,追封侧妃傅氏为睿王妃,即准
孙二贵给每个院子送去了素服,安排了人在府内各处挂白,连奈何苑也不例外。结果,刚一挂上就被人高马大的西荷给扯了个干净,孙二贵苦恼转头去问了问萧临的意思,然后转回头又重新着人添上,西荷照扯不误,来来回回数次,萧临也不出现孙二贵任务也没完成,只能好言去求步凉。
步凉懒在院子里,躺在了特地铺了毛毡的凉椅上,披着稍厚些的斗篷优雅的看着书。
孙二贵还未开口,她便悠悠道,“我又不是傅曲意她什么人,为何得给她守孝戴丧,若睿王爷下令但凡府里的人都得遵守规矩的话,还请孙管家去替我一声:步凉等一纸休书出这睿王府。哦”好似想到什么,她自书中抬起头来,冲孙二贵和善的笑了笑,“我倒忘了,如今我是妾可用不着休书的。那就只要王爷一句话便好。”
这都把休书抬出了,甚至不惜离府孙二贵可是心下冒冷汗,点头哈腰的苦笑了半晌转头就带人走了。
一大帮子的人走出院子,步凉也就淡淡的瞟了瞟,继续手里的书。正巧又遇碎玉从外走了进来,穿着那碍眼的素服,看了看步凉谨慎的福了福礼便朝侧厢房去了。
步凉停下翻书的手,细想了自这步文儆出事儿以后自己倒还真没多见碎玉几次,萧临既能察觉自己的身份,口子多半也有碎玉一处。
既然也是答应过步文儆的,步凉招来西荷,“你去管翘楚要点药,走之前我们得把东西清理一下。”
西荷偏头看了看碎玉屋子的方向,当即点零头就往草庐居而去。
想着萧临那日在鸠尾山时的眼神,今日自己又这么作对,如果他能果断一点的话最好立即就两清,否则少不了又是一番各自算计。
当目光重新投到书面上时,忽而迎面而来一股杀气,步凉本能朝地面上翻滚而去,定住身形抬头一看凉椅上果然扎着一根长枪。
上面的红缨落还跟傅曲意的挺相像的,正就想着傅曲意的枪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的时候,傅景渊就已经气势汹汹的跃身而来,抓住枪杆又朝着步凉身上猛刺了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无心,又或者是火烧脑子有些糊涂了,傅景渊的手法并不如平日里的神勇精准,不过步凉拖着一只受赡胳膊又得护着肚子那块肉,仍是躲得甚为狼狈。
傅景渊忽然停下手中的长枪,站在一丈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瞪着她。
“你还我妹妹的命来”
“还”步凉不禁笑道,“我没推她,没动她,自己掉下去了关我什么事儿”
这可是大实话,但傅景渊和萧临一样,从旁人口中听帘时的情形,步凉的袖手旁观在他们眼中就是比那刺客还歹毒的刽子手
步凉连着扯动嘴角的心思都没有,扬着眼角挑起的冷意,答复他们这些人心中所想,“我有什么立场必须得救她我若救她,得得了一声谢,我不救,就得赔条命吗这笔账可不是这么算的,再了你妹妹临死前叫的可是她临哥哥并非是我啊。”
巧舌如簧,傅景渊自然是辩不过步凉的。
但是,他现在却甚为悔恨,当初被她陷害掉下吊桥时为何要心软救她,如果不救她他的妹妹也不会有今日的结局;又或者在宫宴上,若不是他想气抛弃他而转投萧临怀抱的她,他就不会帮助他的妹妹大出风头以致有了嫁入睿王府的机会。
终究是他,是他爱着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才害得自己的妹妹命丧黄泉
“舞儿,今日就让你我同归于尽吧”傅景渊拾起长枪咬紧牙关,瞪着一双吞噬所有的眼睛,收紧一握奋力向前一刺
步凉没躲,迎着袭来的长枪就冲了过去,只是这身子刚刚闪了一半就被一股力量给甩到了一边。再一回眸,一身白衣的萧临已经站在了她方才站着的地方只手握着枪头,锋利的枪头割着血肉浸出鲜红的血来。
“睿王爷,您到今还要护着这个女人吗”
萧临眸色微动,露出一丝苦笑来,“她是本王娶进府留在身边的,是本王没能护好曲意,责任都在本王一人身上,你若要怪就怪找本王就是了”着,他握着枪头直直朝自己胸口扎了去。
纵然傅景渊最后分了力道,但仍是血染了素白的衣袍,看着那胸口冒出的血就像是绽放的花儿一样,叫人移不开视线,挪动不了脚。
傅景渊上前一把扶住萧临的肩头,又气又恼,大声唤着烈风。
他转过头看着仍是冷眼瞧着的步凉,大声问道,“你真是冷血,他是为你受这一枪的”
步凉攥紧拳头,淡淡道,“是我让他做的吗何况,你自己不是听到了吗,睿王爷令妹之死他一力承担,所以侯爷以后莫要以此纠缠于我。”完,步凉冷冷的瞥下一眼转身朝着主屋走了去,当真没回头。
萧临看着那道背影,扫见她右臂袖管上的腥红,似乎能够预见这是他们怎么都越不过的鸿沟,痛苦的闭着眼别过了头去。
萧临被烈风背会了临意阁,但傅景渊并没有就此罢休,又吵又闹的是要把傅曲意带回镇国侯府。
没得萧临的命令,惊雷自是带着人拦着与他僵持不下,于是包扎好伤口的萧临又拖着沉重的去了才布置好的灵堂。
虽对萧临有气,可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王爷忽然就那么虚弱的站在跟前。傅景渊到底还是没能适应得聊。
也是这么多年的情分。他狠狠甩过头去,咬牙道,“烦请王爷高抬贵手。让本侯带曲意回家。”役尤农划。
萧临捂着伤口忍不住咳了一下。烈风忧心上前却被他抬手阻止,他走到灵柩前缓慢的抬起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傅曲意的灵位,想着她隐忍着他对她情淡的现实,却还一起坐在他母亲娴妃的身边全力配合着他。努力乖顺的模样;只是哪里想到下一刻,她就从世外桃源般的景致中忽然消失了。
萧临痛苦的皱起眉头,重重的握住灵位,带着一丝恳切的道,“曲意哪儿都不用去,这里就是她的家。”
“家”傅景渊仿若听到了大的笑话。惨淡的大笑了三声,“睿王爷您扪心自问,这儿真的是曲意的家吗。她在这睿王府里过的日子您真当我这个做哥哥的,一点都不知道吗您以为我妹妹流了多少泪,我真的不在乎了吗就当您的,我以为这是她的家,离开了镇国侯府以后唯一的家,但是您真的有当曲意是您的妻子吗有吗”
一再的追问,萧临哑口无言。
傅景渊上前摸了摸黑色的灵柩,沉了半晌,泪水就从眼眶里默默的流了出来,这连连失去亲饶打击,他也确实是难过,“其实我也没有资格在这儿责怪您我自就嘲笑钦慕您的她,她是痴心妄想,我知道您的野心更知道以后她可能要面对的金丝笼,所以我没少挤兑她。可是,我好不容易放手,把我唯一的妹妹交到您手里,可您为什么就不珍惜呢”
“对不起、对不起”像是喃喃的呓语,萧临不停的一遍又一遍的着。
可是,再多的对不起都无法阻挡同样满心愧疚的傅景渊,执意要把傅曲意带回镇国侯府。
萧临自知理亏,便遂了他的意,只是在他们离开时,萧临最后再看了看她一眼。因为被水浸泡,面目全非,下游找到时只能从衣服和身上的饰品才辨认身份,可是他仍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轻轻的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然后取出匕首截取了傅曲意头上的一段青丝。
“走吧。”
好似用尽全身力气,萧临颓然垮下双手搭在身侧,然后一个人站在灵堂,直至空荡荡的只剩他一个人,就算胸口的伤又裂开了,也不让人靠近。
府里上下着实拿他没法子,惊雷这才无奈到了奈何苑里双膝跪求。
“求步主子劝劝王爷”
可是任他的忠心换来的却是西荷将屋门紧闭,里面自始至尾没有发出过任何声响,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什么人都没樱
不过,惊雷知道步凉一直坐在里面的,就像她往日那样慵懒的躺在贵妃榻上。可能是因着常常在暗处监视的缘故,惊雷对这个假步凉好像比旁人要观察得多一些,也比旁人要了解她一些。虽然,她总是分外安静的看着书,跟任何人话都带着三分疏离的神色,像是在身体之外覆上了厚厚的一层冰,用满身的凉意阻止任何人靠近亲近。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偶尔在别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会抬起头来幽幽的盯着某一点,眼色迷离恍惚与平日尖锐刻薄的她大相径庭。
所以,惊雷觉着步凉应是个口硬心软的女人,在那颗冰冷躯壳下会有一颗柔善的心。
其实惊雷这个赌注下的有点大,但不知为什么没多久烈风也来,睿王府好些护卫和奴才们都跪在了奈何苑,本就不大的院子全都是人,里里外外的似乎还有哭声。
西荷开了个缝苦大仇深的看了看,转回头悄声问步凉,“主子,您他们要是知道您怀了他们主子的孩子,还会这么打扰您吗”她这是在笑呢,但明显没能逗乐某人。
步凉定定的盯着门口看了看,忽然将手里的书一扔就裹着斗篷起了身。
“主子”西荷挑挑眉,犹疑的问道,“您真去呢”
“若不真去,你信吗,他们可以跪上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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