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裂成八瓣时，陈青崖嗅到了腐坏的桂花头油味。
周家老者龙头杖点地的瞬间，十八盏青铜魂灯同时亮起。女鬼腕间的龙鳞突然倒竖，扎进皮肉渗出青金色血珠。陈青崖甩出墨斗线缠住最近的古松，线绳却在触及树干的刹那化为齑粉。
\"乾坤倒转！\"他咬破中指在掌心画出太极图，拍向地面的刹那，整片松柏林突然翻折。空与大地像被无形的手对折，陈青崖在失重中瞥见周家人化作纸片飘落，女鬼的襦裙绽开血色牡丹。
当眩晕感消退时，陈青崖发现自己跪在戏台中央。面前立着面等人高的铜镜，镜框雕着交尾的蛟龙，龙眼镶嵌的夜明珠正往下滴落血泪。最诡异的是，镜中映出的他穿着民国长衫，胸前挂着枚怀表——正是王老板祖传的那块。
\"陈公子可要听曲？\"身后传来娇柔的女声。陈青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个声音他在录音带里听过——二十年前枕霞居灭门案唯一幸存的老仆，临死前录下的证词里就有这句台词。
铜镜突然泛起涟漪。镜中的\"陈青崖\"咧嘴一笑，伸手穿透镜面抓住他的手腕。真实的触感从皮肤传来，那分明是具血肉之躯。陈青崖反扣对方脉门，却摸到与自己完全相同的伤疤。
\"你是我，我是你。\"镜中人露出悲悯的神色，\"不过你忘了，在镜子里照见前世，是要折阳寿的。\"着突然掀开长衫下摆——本该是双腿的位置，赫然缠绕着青铜锁链。
戏台烛火骤然转绿。陈青崖听见台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可放眼望去只有密密麻麻的纸人。它们空洞的眼眶里插着蜡烛，融化的蜡油在脸上凝固成血泪的痕迹。
女鬼的啜泣声从镜中传来。陈青崖并指划过镜面，鲜血在铜镜上画出符咒。涟漪再次荡开时，他看见民国二十三年的枕霞居：穿学生装的少女被拖向祠堂，手腕上的龙形胎记正在渗血。七个喇嘛围坐成圈，往她灵盖钉入刻满梵文的骨钉。
\"周锦书！\"陈青崖突然喊出这个名字。镜面应声炸裂，无数碎片悬浮空中，每片都映出不同的酷刑场景。少女的惨叫在碎片间折射，最终汇聚成震耳欲聋的龙吟。
女鬼的身影在龙吟中凝实。她的嫁衣已完全染成血色，发间别着的犀角簪正是封印阿七魂魄那支。\"陈先生看够了么？\"她指尖轻点，碎片立刻化作利刃袭向陈青崖，\"看了周家的秘密，可是要留下眼睛的。\"
陈青崖不退反进，任由碎片划破脸颊。他在血雾中抓住女鬼手腕，龙形胎记突然发出灼热高温。\"你故意引我来镜中世界。\"他盯着对方开始逆生的龙鳞，\"因为真正的镇物根本不是青铜盘，而是周锦书被剥离的魂魄。\"
戏台开始崩塌。女鬼的嫁衣寸寸碎裂，露出心口嵌入的青铜镜。镜中封着个蜷缩的婴孩，眉眼与祠堂里少女的遗照一般无二。陈青崖突然明白为何周家人要复活龙脉——他们需要至亲魂魄作为容器，才能驾驭暴走的地气。
\"心！\"女鬼突然推开陈青崖。原先站立的位置钻出条青铜锁链，链头雕刻的睚眦兽咬住她的脚踝。十八盏魂灯从虚空中浮现，周家老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锦书，该回家了。\"
陈青崖扯断衣襟缠住手掌，蘸血在虚空画出五雷符。电光炸响的刹那，他看见镜中世界的真相——无数青铜镜组成蜂巢般的结构，每面镜子里都困着个陈青崖的复制体。他们有的苍老如耄耋，有的只剩森森白骨，所有复制体都在重复同一句话：\"快逃！\"
女鬼突然化作青龙虚影。陈青崖跃上龙首，抓住逆鳞稳住身形。他们在镜界迷宫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的镜子接连爆裂，每个碎片都发出濒死的尖剑当最后一面铜镜破碎时，陈青崖看见现实世界中的自己正躺在阴阳井边，七窍不断涌出黑色砂砾。
\"回去！\"青龙将他甩向井口，\"记住，子时三刻的井水能照见......\"话音未落，井底突然伸出无数苍白手臂抓住陈青崖脚踝。他最后看见的，是周锦书被青铜锁链拖入镜海深处的画面。
冷水呛进口鼻的瞬间，现实世界的感知汹涌回归。陈青崖挣扎着爬出井口，怀里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月光下，枕霞居的九曲回廊正在蠕动，瓦当上的螭吻兽全部调转方向，朝着后山发出低吼。
阿七的魂魄突然从犀角簪中冲出，在半空燃成金色火炬。火光中浮现出七星钉魂阵的全貌——七根铜钉分别钉着周锦书的七魄，而枢位的阵眼，赫然是陈青崖此刻站立的位置。
井水突然沸腾，浮出半块青铜镜残片。陈青崖抹去水渍，镜中映出的却不是自己，而是个正在融化的蜡像。他摸出三枚五铢钱抛向空中，钱币落地时全部竖立旋转——大凶之兆，死门洞开。
远处传来唢呐声。穿孝服的人群抬着朱漆棺材穿过月洞门，纸钱纷飞中，陈青崖看见棺材缝隙渗出青金色的血，在地面画出蜿蜒的龙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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