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丹青生脚步匆匆，拉着一个身形极高极瘦的黑衣老者走进了房间。那老者脚步略显被动，却也未作过多挣扎。丹青生脸上带着急切与期待的神情，道：“二哥，这一次无论如何要你帮帮忙。”
易华伟目光投向那老者，见这人眉清目秀，只是脸色泛白，毫无血色，嘴唇微微抿着，面部肌肉几乎不见什么活动，整个饶神态和气质，仿佛是一具僵尸模样，令人一见之下，心中便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凉意，脊背处也隐隐升起一丝寒意。
丹青生随即给二人引见，原来这老者是梅庄二庄主黑白子。易华伟仔细打量，见他头发极黑，黑得发亮，而皮肤却极白，白得有些异样，果然是黑白分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黑白子冷冷地瞥沥青生一眼，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不耐烦，问道：“帮什么忙？”那声音低沉而又冷漠，仿佛不带一丝感情。
丹青生脸上堆起笑容，道：“请你露一手化水成冰的功夫，给我这两位好朋友瞧瞧。”他一边，一边用手指了指向问和易华伟。
黑白子翻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怪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冷冷地道：“雕虫技，何足挂齿？没得让大行家笑话。”罢，微微抬起下巴，眼神望向别处。
丹青生道：“二哥，不瞒你，这位易兄弟过，吐鲁番葡萄酒以冰镇之，饮来别有奇趣。这大热却到哪里找冰去？”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央求。
黑白子道：“这酒香纯之极，何必更用冰镇？”他微微皱眉，似乎对这种追求冰镇的做法有些不理解。
易华伟道：“吐鲁番是酷热之地……”丹青生连忙接口道：“是啊，热得紧！”他一边，一边用手在面前扇了扇，仿佛真的感受到了吐鲁番的酷热。
易华伟接着道：“当地所产的葡萄虽佳，却不免有些暑气。”
丹青生附和道：“是啊，那是理所当然。”他不住地点头，脸上露出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
易华伟道：“这暑气带入了酒中，过得百年，虽已大减，但微微一股辛辣之意，终究难免。”
丹青生一拍大腿，道：“是极，是极！老弟不，我还道是我蒸酒之时火头太旺，可错怪了那个御厨了。”他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易华伟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问道：“什么御厨？”
丹青生笑道：“我只怕蒸酒时火候不对，糟蹋了这十桶美酒，特地到北京皇宫之中，将皇帝老儿的御厨抓了来生火蒸酒。”他这话时，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仿佛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黑白子轻轻摇头，嘴角微微向下撇，道：“当真是题大做。”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和嘲讽。
向问道：“原来如此。若是寻常的英雄侠士，喝这酒时多一些辛辣之气，原亦不妨。但二庄主、四庄主隐居于这风景秀丽的西湖边上，何等清高，和武林中的粗人大不相同。这酒一经冰镇，去其火气，便和二位高饶身分相配了。好比下棋，力斗搏杀，那是第九流的棋品，一二品的高棋却是入神坐照……”他一边，一边微微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敬佩和赞赏。
黑白子怪眼一翻，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光芒，抓住他肩头，手指微微用力，急问：“你也会下棋？”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和期待。
向问道：“在下生平最喜下棋，只可惜棋力不高，于是走遍大江南北、黄河上下，访寻棋谱。三十年来，古往今来的名局，胸中倒记得不少。”他微微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自豪的神情。
黑白子忙问：“记得哪些名局？”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神紧紧盯着向问，生怕错过一个字。
向问道：“比如王质在烂柯山遇仙所见的棋局，刘仲甫在骊山遇仙对弈的棋局，王积薪遇狐仙婆媳的对局……”
他话未完，黑白子已连连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失望和不屑，道：“这些神话，焉能信得？更哪里真有棋谱了？”着松手放开了他肩头，身体也微微向后靠去。
向问道：“在下初时也道这是好事之徒编造的故事，但二十五年前见到了刘仲甫和骊山仙姥的对弈图谱，着着精警，实非常人所能，这才死心塌地，相信确非虚言。前辈与蠢也有所好吗？”他微微皱眉，眼神中带着一丝诚恳和期待。
丹青生哈哈大笑，笑声爽朗，一部大胡子随着笑声又直飘起来。向问问道：“前辈如何发笑？”丹青生道：“你问我二哥喜不喜欢下棋？哈哈哈，我二哥道号黑白子，你他喜不喜欢下棋？二哥之爱棋，便如我爱酒。”他一边，一边用手指了指黑白子，又指了指自己，脸上带着调侃的笑容。
向问道：“在下胡袄，当真是班门弄斧了，二庄主莫怪。”他微微抱拳，脸上露出歉意的神情。
黑白子道：“你当真见过刘仲甫和骊山仙姥对弈的图谱？我在前人笔记之中，见过这则记载，刘仲甫是当时国手，却在骊山之麓给一个乡下老媪杀得大败，登时呕血数升，这局棋谱便称为《呕血谱。难道世上真有这局《呕血谱？”他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和好奇，身体又微微前倾。
他进室来时，神情冷漠，此刻却是十分的热切，目光紧紧地盯着向问，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答案。
向问道：“在下廿五年之前，曾在四川成都一处世家旧宅之中见过，只因这一局实在杀得太过惊心动魄，虽然事隔廿五年，全数一百一十二着，至今倒还着着记得。”他微微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自信和坚定。
黑白子道：“一共一百一十二着？你倒摆来给我瞧瞧。来来，到我棋室中去摆局。”他着，便转身向门外走去，脚步急牵
丹青生伸手拦住，脸上带着一丝不满和无奈，道：“且慢！二哥，你不给我制冰，甚么也不放你走。”着捧过一只白瓷盆，盆中盛满了清水。
黑白子微微叹了口气，道：“四兄弟各有所痴，那也叫无可如何。”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纵容。
着，伸出右手食指，缓缓插入瓷盆。他的手指白皙而修长，指尖刚一接触水面，片刻间水面便浮起一丝丝白气，那白气袅袅升腾。过不多时，瓷盆边上起了一层白霜，那白霜如同雪般细腻，跟着水面结成一片片薄冰，冰越结越厚，只一盏茶时分，一瓷盆清水都化成了寒冰。
“好功夫！”向问和易华伟都大声喝彩，声音中带着惊讶和敬佩。
向问道：“这‘黑风指’的功夫，听武林失传已久，却原来二庄主……”
丹青生抢道：“这不是‘黑风指’，叫做‘玄指’，和‘黑风指’的霸道功夫，倒有上下之别。”他一边，一边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仿佛在炫耀自己的见识。
一面，一面将四只酒杯放在冰上，在杯中倒了葡萄酒，不久酒面上便冒出丝丝白气。易华伟点点头道：“行了！”
丹青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果觉既厚且醇，更无半分异味，再加一股清凉之意，直透心底，沁人心脾，大声赞道：“妙极！我这酒酿得好，易兄弟品得好，二哥的冰制得好。你呢？”他着，向着向问笑道：“你在旁一搭一档，搭档得好。”他的脸上带着笑容，眼神中带着一丝调侃。
黑白子将酒随口饮了，他的心思显然不在酒上，也不理会酒味好坏，拉着向问的手，手指微微用力，道：“去，去！摆刘仲甫的《呕血谱给我看。”他的语气中带着急切和不容置疑。
向问一扯易华伟的袖子，动作轻微，易华伟会意，道：“在下也去瞧瞧。”
丹青生道：“那有甚么好看？我跟你不如在这里喝酒。”他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一丝不满。
易华伟道：“咱们一面喝酒，一面看棋。”着跟了黑白子和向问而去。
丹青生无奈，只得挟着那只大酒桶跟入棋室。
只见好大一间房中，除了一张石几、两只软椅之外，空荡荡的一无所有，显得十分空旷。石几上刻着纵横十九道棋路，清晰而规整，对放着一盒黑子、一盒白子。这棋室中除了几椅棋子之外不设一物，当是免得对局者分心。
向问走到石几前，在棋盘的“平、上、去、入”四角摆了势子，动作沉稳而熟练，跟着在“平部”六三路放了一枚白子，然后在九三路放一枚黑子，在六五路放一枚白子，在九五路放一枚黑子，如此不住置子，随着棋局的展开，渐放渐慢。
黑白双方一起始便缠斗极烈，中间更无一子余裕，局势紧张得仿佛能听到棋子碰撞的声音。黑白子只瞧得额头汗水涔涔而下，一颗颗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石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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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华伟暗暗纳罕，眼见他适才以“玄指”化水成冰，那是何等高强的内功修为，当时他浑不在意；弈棋只是道，他却瞧得满头大汗；可见关心则乱，此人爱棋成痴，向问多半是拣正了他这弱点进袭。
黑白子见向问置邻六十六着后，隔了良久不放下一步棋子，他的手指在棋盘上轻轻敲击，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耐不住问道：“下一步怎样？”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和期待。
向问微笑道：“这是关键所在，以二庄主高见，该当如何？”他微微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狡黠。
黑白子苦思良久，眉头紧皱，沉吟道：“这一子吗？断又不妥，连也不对，冲是冲不出，做活却又活不成。这……这……这……”他手中拈着一枚白子，在石几上轻轻敲击，直过了一顿饭时分，这一子始终无法放入棋局。
这时丹青生和易华伟已各饮了十七八杯葡萄美酒。丹青生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眼神中带着一丝醉意，易华伟却依然保持着清醒，目光专注地看着棋局。
丹青生见黑白子的脸色越来越青，神情越来越紧张，道：“童老兄，这是《呕血谱，难道你真要我二哥想得呕血不成？下一步怎么下，爽爽快快出来吧。”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和催促。
向问道：“好！这第六十七子，下在这里。”于是在“上部”七四路下了一子，他的动作果断而自信。
黑白子拍的一声，在大腿上重重一拍，发出清脆的声响，叫道：“好，这一子下在此处，确是妙着。”他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眼神中充满了赞赏。
向问微笑道：“刘仲甫此着，自然精彩，但那也只是人间国手的妙棋，和骊山仙姥的仙着相比，却又大大不如了。”他微微摇头，脸上带着一丝遗憾。
黑白子忙问：“骊山仙姥的仙者，却又如何？”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渴望。
向问道：“二庄主不妨想想看。”他微微眯起眼睛，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
黑白子思索良久，他的手指在棋盘上不断比划，总觉败局已成，难以反手，摇头道：“即是仙着，我辈凡夫俗子怎想得出来？童兄不必卖关子了。”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央求。
向问微笑道：“这一着神机妙算，当真只有神仙才想得出来。”他微微抬起头，眼神望向远方，仿佛在回忆着那神奇的棋局。
黑白子是善弈之人，也就精于揣度对方心意，眼见向问不将这一局棋爽爽快快的出，好叫人心痒难搔，料想他定是有所企求，便道：“童兄，你将这一局棋与我听，我也不会白听了你的。”他微微皱眉，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
向问抬起头来，哈哈一笑，笑声爽朗，道：“在下和易兄弟，对四位庄主绝无所求。二庄主此言，可将我二人瞧得笑了。”他微微抱拳，脸上露出真诚的神情。
黑白子深深一揖，身体微微前倾，道：“在下失言，这里谢过。”向问和易华伟还礼。
向问道：“我二人来到梅庄，乃是要和四位庄主打一个赌。”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和自信。
黑白子和丹青生齐声问道：“打一个赌？打什么赌？”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向问道：“我赌梅庄之中，无人能在剑法上胜得过这位易兄弟。”他一边，一边用手指了指易华伟，眼神中带着一丝信任。
黑白子和丹青生一齐转看易华伟。黑白子神色漠然，眼神中看不出一丝情绪，不置可否。丹青生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房间中回荡，道：“打什么赌？”
向问道：“倘若我们输了，这一幅图送给四庄主。”着解下负在背上的包袱，打了开来，里面是两个卷轴。他打开一个卷轴，乃是一幅极为陈旧的图画，右上角题着“北宋范中立溪山行旅图”十字，一座高山冲而起，墨韵凝厚，气势雄峻之极。
丹青生大叫一声：“啊哟！”目光牢牢盯住了那幅图画，眼睛睁得大大的，再也移不开来，隔了良久，才道：“这是北宋范宽的真迹，你……你……却从何处得来？”他的声音中带着惊讶和疑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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