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茶楼孙掌柜夫妇到聊时候,夏侯琢又是一阵恍惚。
当年陛下在茶楼里唱曲儿奏乐换个零花钱的时候,这老板娘风韵犹存。
现在看着竟也是一头花白满脸皱纹,原来岁月不败美饶假的。
老板娘,她知道吴婶儿一家的日子,当初陛下离开后她家里茶楼也经营不下去,所以去了别处投靠亲戚。
那时候陛下在冀州城内没少得罪人,权贵暗道谁不想把陛下和他身边人赶尽杀绝。
所以老板娘一家远走,回来的时候已是大宁立国六七年后了。
他们一家重操旧业,在官府帮助下拿回了自己的家产,茶楼重新开业,倒也红火。
从那时候起老板娘一家和吴婶儿家里就有来往,一开始勤些,后来随着五越来越大,这份乡情反而淡了。
因为五不喜家里来人打扰了吴婶儿休息,所以老板娘他们没事也就不再登门。
“他在我茶楼里还了一段时间的书。”
回去的路上,老板娘对夏侯琢道:“只是他那性子刻板人又孤僻,虽然样貌不错也有些粉头儿爱慕,可终是不长久。”
“我知道他家里日子不那么富裕便月月给他开着工钱,后来他大概是自己不好意思来了,走的时候也没一声。”
老板娘叹了口气:“放谁是那么长大的,性格也开朗不到哪儿去。”
夏侯琢摇头:“陛下呢?”
然后他补充:“莫是陛下,最近你应该也听过叶无坷的名字。”
老板娘连连点头。
夏侯琢道:“你便帮我多打听着些,若是吴婶儿家里又遇到什么难处你便给我送信,我来之前,能接济处你先接济些。”
老板娘立刻答应下来:“原本就是老相识,只是因为那孩子......”
老板娘摇了摇头:“也莫怪那孩子。”
她对夏侯琢:“那孩子,乡亲们都是孤星,除了跟他奶之外跟谁都合不来。”
“以前吴婶儿家里长常来客人,谁来了还能空着手?他一个一个的都给赶了出去也就没人再来。”
“为了给他奶治病,他这些年也没少奔走,时不时的就离开一阵子,他也没什么人可托付,每次离开也都是到我茶楼里。”
“他放下一些银钱是他奶奶的餐费,请我店里的伙计每给送三餐,我便总是亲自去,还能陪吴婶儿聊聊。”
夏侯琢问:“吴婶儿他做些生意,你可知道是什么?”
老板娘道:“不清楚,每年和他见面的次数便是他离开冀州的次数,每次见他出门也不带什么行礼。”
想了想后老板娘道:“倒是有相亲,五自幼读书学的东西很杂,不但懂医术,还会风水相术。”
“有人时不时就有人请他去看风水,还有人他是被人请去看病的,反正也是没赚到多少钱。”
老板娘看向夏侯琢:“大将军也看到了,他家里的房子还是几十年前的旧屋始终没有翻修。”
夏侯琢道:“回头我出钱,你帮我找个机会问问吴婶儿愿不愿意把房子翻盖一下。”
老板娘点头:“行啊,明我便去问问。”
就在夏侯琢的马车载着他和老板娘两口回茶楼的时候,一辆马车和他们的车交错而过。
马车上的年轻人耳力好,听出来夏侯琢声音。
可他只是嘴角微微扬了扬,并没有打招呼。
马车里的夏侯琢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打开车窗往外看了看。
正好那年轻人回头看过来,夏侯琢嘴角也扬了扬。
但他装,只是笑了那么一下就马上就板着脸了。
与此同时,吴婶儿家里。
五给桌子上新添了一个牌位,做的简单了些,随便上了一炷香。
他撩开帘子进里屋的时候,眼神里那淡淡的不屑随即消失不见。
“祖母。”
五在炕边坐下:“我一会儿要出趟门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回来,还记得我给你留的东西?”
吴婶儿笑了,在她身边有一根绳子,绳子连着外边墙壁上一面铜锣,若她有事就拉绳子,敲响铜锣。
五每次提到这个,就证明他离开家不远。
若他出远门,就会特意去茶楼里交代一下。
给吴婶儿倒了一杯水放在炕边,又拉了被子给吴婶儿盖好。
“晚饭咱们吃涮肉。”
五:“我中午去割肉的时候屠户下午还要杀羊,我回来顺便买些。”
吴婶儿:“还有剩饺子呢,别浪......”
她稍作停顿,然后笑着道:“吃涮肉,其实我也老早就想吃涮肉了,只是不好意思和你。”
五笑的明媚起来:“下次想吃什么就直接。”
他像是照顾孩子一样,在吴婶儿头上轻轻揉了揉:“乖乖在家睡觉,睡一觉我便回来了。”
五走到院门处往屋子方向回头看了看,窗子关着他祖母当然看不到这里。
他先是拉开门然后又故意生意稍大一些的把门关好,然后便轻手轻脚的去了旁边厢房。
厢房里有个米缸,满满的,这样一缸米下不来五百斤。
以前乡亲们劝过,别存这么多米容易发霉生虫。
可他不听,他人生没有定数。
乡亲们当时不理解,都觉得只是劝你不要存那么多米,你人生没有定数是怎么个事?
大家都觉得他读书读成书呆子了。
可后来有人反应过来,这孩子终究还是担心他祖母。
他每年都会出门,多的时候几十次,少的时候也要十来次。
他不确定自己这次出门会不会如以往一样安全回来,家里存米多些,老太太虽然行动不便,可爬也能爬到厢房里。
有米,总不至于饿死人。
这一缸米,便是两个壮汉也未必能轻松抬起来。
他后来也和街坊过,乘船有乘船的风险,走路有走路的风险,他预料不到风险,但要预料到万一有风险后祖母该怎么办。
此时悄悄回到厢房的五,一只手就随随便便把米缸拎起来还能轻轻稳稳的放在一边。
米缸下边也没有洞,和别处铺的十条砖并无区别。
只是这块石头更厚重,便是敲打也敲不出什么问题里。
石条下边才是一个大概只有和人头一样大的洞,这个洞便是四五岁的孩子也进不去。
可他能。
他的身体上发出轻轻的咔咔声,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
就那么突兀的,从那么的一个洞里钻了进去。
进去之后还伸手出来,随随便便把那几百斤沉重的石条拉回来。
进了下边的密室,五随即松了口气。
这密室不大,里边陈设也简单。
只有一个看起来有些岁月的木头架子,一张同样上了年纪的书桌和椅子。
在木头架子上放着......大头。
不止一个大头。
他走到书桌那边坐下来,拉开抽屉,里边放着几个账本。
这些账目记录着他这些年做生意攒下了多少钱,大概是因为吴婶儿的影响,当初家境不好所以总是会精细记账。
哪怕就是一文钱的支出或是收入也会记下来。
可那是吴婶儿的账目,在五的账目上,密密麻麻记录的数字若是被别人看到了,怕是会吓的合不拢嘴。
数目太大了。
五随便看了看便把这个账本放在一边,把另一个账本拿起来看。
这个账本上记着的,都是名字。
和记录账目的那个本子上一样,也是密密麻麻。
不同的是,其中绝大部分人名都已经被他划掉了。
他翻开第一页,看着那上边被划掉的名字怔怔出神。
第一个名字:城东富户赵欢。
五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
脑海里再次出现了那的场景,那是他决意改变生命轨迹的开始。
那,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富户来到他家里,拿着一些点心来拜访老太太。
没别的要求,只是想让老太太出面和冀州府的人一声,让他买下旁边的几家铺子。
老太太当然不会答应,这赵欢的嘴脸便难看起来。
出门的时候骂骂咧咧的,十分的不干净。
什么你觉得你是陛下的熟人,你不过是陛下早就忘聊一个过客。
谁还记得你这瘸老婆子?真要是记得你,这么多年陛下怎么没来看你?
有些人就是这么鼠目寸光,明明是来求饶,可因为被拒绝,一上头,什么话都能的出来。
五把他轰出门的时候,赵欢有你们一家落在我手里的时候。
五没想搭理他,可赵欢却跟了一句:当初她要是找官府的人一声,你娘你爹你爷能死?
当时赵欢在五眼睛里看到了杀饶目光。
当时赵欢确实吓了一跳。
可他没有想到,五只是把他推出门又把门关上了。
他也没想到,当晚上五就到了他家里。
他更没有想到,五不是来出气的,而是伸出手......五十两。
五十两。
赵欢都没有多考虑就给了。
结果两后,五就拿着官府的批文来找赵欢,告诉他事情已经办妥,让他再给五十两。
可是赵欢一家运气不好,后来没过多久出门游玩的时候赶上船沉了,一家都死了。
又两年,当时在任的府治出行的时候马惊了,连人带车翻落山崖死无全尸。
五十两,是五的开始,但不是少爷的开始。
每年都有很多人来看望老太太,每个人都希望能从老太太身上诈取到利益。
五明面上都会把人轰出门,可他都会暗中找过去。
那时候他办事还粗糙,以真面目示人。
后来他觉得这事不妥,所以开始易容。
他要的也越来越多。
官场上的人来求老太太帮忙,他就要关系,要关系网络。
商人来找老太太帮忙,他就要抽成,要分红。
江湖上的人来找老太太帮忙,他就要武学。
来一个他帮一个,帮一个他杀一个。
他杀饶手法越来越纯熟,越来越高明。
没有一个被调查,每一个看起来都是死于意外或是死于疾病。
他学的越多,死的人看起来就越是正常。
然后他开始觉得这样还是不妥当,光是他给自己身上套一个壳不够。
于是他决定给生意套上一层壳。
睁开眼睛的屋看了看那个账本,上面密密麻麻被勾掉的名字都是他手里的人命债。
回头看了一眼架子上的大头。
他起身走过去,伸手在大头上触摸。
从他十几岁他就开始给自己身上套壳了,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谁能想到,当初四页书院里一个包饺子做面食的普普通通的老太太,就是白流年他们心目之中不可触及的老祖宗?
“要走吗?”
五自言自语了一声。
他现在都可以一走了之,可他还是放不下老太太。
带着老太太走?
以高清澄的心思,他突然带着老太太走了必定会被怀疑。
“还有什么没被切断?”
五又自言自语了一声。
“有啊......”
五忽然醒悟到什么,抬起头往上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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