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入学后第一次旬考，其实七郎也很重视的。
他是个好胜的，怎么能考得太差，让长安城的公子们看不起他？
回乡时，他给侄子侄女收集的国子学旬考、岁考题，他自己也做了一遍，请罗先生斧正。
从益州回长安的路上，他都争分夺秒地备考……表面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暗戳戳地想要一鸣惊人~~
但是禅师突然起这个事……
七郎拉着圆通到院子里玩耍时，问：“旬考不是每十都考一次的吗？就算我第一次考不好，下次考好就行了。师父为什么会连累他面上无光？”
圆通笑道：“自然是因为你名声大了，一个身怀神迹、佛子降凡的神童，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你身上。有善意的，自然也有看笑话的。”
七郎：“……这是被盛名所累了。”
“阿弥陀佛，师弟悟了。”圆通双手合十，“你身在名利场中，处处都是争斗，这只是一个开始。”
宰相、一品高官是那么好做的？你得踩下不知道多少人！
七郎才不怕呢，他可是有奇遇的人！四舍五入就是有神仙保佑的！
七郎到兴国寺拜访禅师时，京城赵家也来了客人——司农寺饲养官豕的陈敷大人。
在正厅里分宾主入座后，陈敷看着罗先生，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到帖子，得知老罗你回京了，我还以为看错了！依我，你早就可以回京了，那些陈年往事，相关的人都死光了，什么誓言不誓言的，忘了就算了。”
罗先生微笑：“陈老弟还是那么率直。”
陈敷叹了一声：“我在司农寺养猪，不率直点，难道还要念诗给猪听？”
罗先生见到旧友，唏嘘之余也很开心，仿佛时光逆流，他又还是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
“如今京城里，圆润大师的名字许多人都知晓了，我这弟子也算名满下了。”罗先生笑得洒脱，并不觉得自己教出个佛家弟子有何不妥。
陈敷也听过俗讲，恍然道：“你也是看到赵全出生时的异象，才毅然留在明村教书？难怪！我你怎么突然收一个乡下孩子做入室弟子！”
罗先生：“……异象嘛，我倒是没看到。”
陈敷挤了挤眼睛，笑道：“老罗你就不用否认啦！我又不会和你抢弟子。我也见过赵全两回，还没见过他展现‘无中生盈、‘佛光普照’这些神迹呢！何不请他出来演一演？”
这话的，好像七郎是杂耍艺人。
罗先生无奈笑道：“他今日去兴国寺，拜访慈惠禅师了。”
此时，罗乔捧了煎煮好的茶汤进来。
罗先生向旧友介绍：“这是我孙女乔，从三岁开始就由我亲自教养。”
罗乔向陈敷问好。
陈敷知道罗乔……罗乔的外祖父韦东林是陈敷和罗先生共同的好友，只是听韦家和罗家绝交了。
他和蔼地看向罗乔，问：“你今年几岁了？”
罗乔回答：“八岁了。”
陈敷又问：“你在读什么书？”
罗乔答：“目前在读《三国志》。”
陈敷怔了怔，他没怎么读过《三国志》，这可考不了……他又问：“那之前呢？读什么书？”
史书多为宫中所藏，是皇室子弟的必读书，以史为鉴可知兴替。就算是国子学，《史记》、《三国志》、《晋书》这些史书都不是必须课。
罗乔答：“读《孙子兵法》。”
陈敷：……女娃娃读这些干什么！
你一个女子读这样的书，叫我怎么考？
他轻咳两声掩饰尴尬，道：“不愧是老罗的孙女，果然不同寻常……我要问你书中的，你照本宣科，那也没意思……我问点实务，养猪你会吗？”
罗乔：“……略懂。”
陈敷正色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何为略懂？起养猪这门学问，你知道猪是放养的好还是圈养的好？要我来……”
他滔滔不绝地了一通，得口干了把案上的茶汤一饮而尽，随即脸皱成了一团：“你这煎茶，放了什么？”
罗乔恭敬地：“放了羊油、肉蔻、姜末、葱末……陈叔祖，可是我这茶煮得不好？”
罗先生轻轻抿了一口，赞道：“五味俱全，不错，不错！只是这茶得细品，不可一饮而尽。”
陈敷觉得是自己牛嚼牡丹了，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见祖父和客人要叙旧，罗乔恭敬告退。
陈敷这才道：“老罗，你养孙女，教她礼仪诗词，书画茶道也可，为何要教史书和兵法呢？”
罗先生悠然道：“她喜欢，我为何不教？就算用不上，读史也能以前车之鉴自省，读兵法可懂谋略，没什么不好。”
陈敷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想送她进宫呢！若是那样，我以后可不敢登门了！”
罗先生失笑：“何以如川？”
陈敷缩了缩头：“前回魏王知道我修农书，很是赞赏，征召我为王府属官。我叔叔、叔公们吓得连夜收拾包袱，庄园里的猪赶紧卖了，躲回孟津去。”
罗先生摇头：“你们这是杞人忧了，修农书而已，怕什么？”
陈敷声：“不瞒你，我们怀疑魏王看上了我家的猪！”
罗先生一口茶含在嘴里，差点呛到……微妙地看着陈敷。
陈敷认真地：“魏王收拢了很多有才之士，但这些人才也要吃喝的吧？就算王爷不吃猪肉，底下饶是可以吃的。而且，自从萧府吃红烧肉后，城里贵人也食猪肉了。我怀疑魏王想要我家的猪，若我成为他的属下，不就得自己献上？”
罗先生沉默了。
陈敷这个想法，虽然有人之心度魏王君子之腹、不识好歹的嫌疑，但不定真有可能？
历来夺嫡，都是耗钱的事。
养猪大户虽然不显山不露水，着实有些家资。
陈敷看罗先生也认可他的想法，道：“你看吧？连养猪都不安全！吓得我家的猪都瘦了。总而言之，老罗啊，你让弟子读书当官都可以，千万别和皇子走得太近，更别送孙女进宫！这是我出于朋友之义的忠告。”
罗先生认真点头：“你得对。”
罗乔心翼翼地躲在窗后，偷听祖父和客饶话。
她眨巴着眼睛，好奇而困惑地听下去……如果进宫的话，有什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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