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辽的五月像个没睡醒的醉汉,太阳半拉子挂在房檐上,把科尔沁左翼后旗的土坯房晒得发软。老白握着半瓶威猛先生,对着客厅地板上的第二十三道拖痕发狠:“你你个瓷砖,比村口王寡妇的心思还难猜,咋就总留着股子馊黄瓜味儿?”塑料喷壶在他手心压出红印,清洁剂呲啦啦喷在踢脚线缝里,腾起的雾气混着不知哪儿来的腐味,呛得他打了个惊动地的喷嚏。
这是女儿满失踪的第十七。老白每凌晨五点准时起床,把三间瓦房擦得能照见眉毛——打从儿子儿媳去通辽打工后,这房子就剩他和满俩活人。可活人没找着,倒让他闻见了活见鬼的味道。今儿个擦到儿子婚房门口时,他忽然觉着门缝底下有点发潮,像是谁把红墨水掺了馊豆浆,正滴滴答答往客厅爬。蹲下来细瞅,那水迹边缘泛着可疑的粉白,活像夏化了一半的草莓冰淇淋。
“操!”老白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地上。这味儿不对啊,前几日他还当是儿媳妇走前撒了半瓶劣质香水,想着年轻人爱臭美,没成想越闻越不对,跟村头死了半个月的老母猪一个德校他抖着手摸出老年机,按键时把110按成了120,急得直拍大腿:“喂喂!不是救人!是救尸!不对不对,是有尸体!”
乌尔旗汗派出所的警车来得比老白的尿意还快。教导员老张头顶着地中海发型,刚把警戒线往院门口一拉,就见老白正对着房门作揖:“闺女啊,不是爹不进去,你嫂子去年这屋风水犯冲,不让碰钥匙……”话没完,辅警李已经扛着破拆工具包冲上来,合金钢剪子咔擦剪断窗闩的瞬间,一股能把人灵盖掀翻的臭味扑面而来。老张头眼尖,看见李的脸瞬间绿成科尔沁草原,喉结咕噜噜滚了三滚,愣是把到嘴边的早饭咽回了胃里。
屋里的场景比老张头预想的还刺激。一个姑娘家头朝东脚朝西躺着,双手跟跳广播体操似的举过头顶,胸口那几处刀口早被泡得发白,像开败的月季花。老白扒着窗框往里瞅,突然嗷唠一嗓子:“满!你咋躺你哥床上装睡呢?”这话让蹲在地上勘察的法医王没忍住,手里的物证袋“啪”地掉在地上:“大爷,这都臭得能熏死苍蝇了,您才认出来?”
要这事儿也不怪老白眼拙。满五一回来那,穿得跟个城市白领似的,高跟皮鞋把地砖踩得噔噔响,要在家住两就回通辽。5月4号早上老白出门放羊前,还跟闺女约好中午吃酸菜白肉锅,哪成想中午回家,大门从外头锁得严严实实。他拿备用钥匙开门后满屋子转悠,就见满的手机跟个死耗子似的瘫在床上,化妆品瓶瓶罐罐摆得跟柜台似的,唯独人没了影儿。
“我寻思着闺女准是跟哪个野汉子私奔了。”老白蹲在派出所笔录室,指甲不停地抠着塑料椅边,“你她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跟丈夫闹离婚也就罢了,还在网上搞什么网恋,左一个冰哥哥右一个包哥哥,比村口卖部的货架还热闹。”老张头听着直皱眉,笔尖在“网恋”俩字上画了个圈:“那你咋不找找?万一被人拐了呢?”
老白梗着脖子辩解:“找啥找!大门从外头锁的,屋里东西一样没少,准是自己跑了。再了……”他声音突然低下去,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她手机在屋里呢,我想着她要是买了新手机,总得给她爹打个电话吧?”这一等就是半个月,老白每把满的手机充三遍电,盯着黑屏发呆,连梦里都梦见闺女举着新手机“爸我回来啦”,结果醒来闻见的还是那股子挥之不去的臭味。
法医报告出来那,老张头正在办公室啃馒头。王顶着俩黑眼圈推门进来,手里的A4纸比他的脸还白:“张哥,现场没打斗痕迹,血迹是死后拖拽留下的,第一现场估计在厨房。还迎…”他咽了口唾沫,“大爷这半个月打扫卫生,把血迹都擦得比他的脑门还亮堂,咱的鲁米诺试剂喷上去跟撒糖水似的,啥都不显。”
老张头的馒头卡在喉咙里。感情这凶手杀了人,还借老白的手毁了证据?再看现场照片,死者胸口的刀口角度刁钻,像是从下往上捅的,分明是动手时死者处于弱势。更奇怪的是,儿子婚房的钥匙凭空消失,门锁是从里面反锁的,凶手杀完人还玩了手密室逃脱?
“查人际关系。”老张头把馒头往桌上一拍,油点子溅在通辽地图上,“先找她那俩网恋对象。”这一查就查出了名堂:满去年在快手认识了个叫白冰的男人,四十来岁没成过家,把满当成上掉下来的林妹妹,工资卡都交出去了。谁知道今年开春,满又在抖音勾搭上黑龙江的包某,俩男人为了她在评论区对骂,活像俩掐架的大公鸡。
“最巧的是,”辅警李举着通话记录冲进来,“5月4号早上般,白冰给老白打过电话,要来家里谈谈。中午十一点,他手机两次拨打110,都是刚通就挂。”老张头摸着下巴琢磨,这时间线刚好对上满失踪的点。再问老白,老爷子一拍大腿:“想起来了!那子当来过,穿得跟个送快递的似的,拎着二斤苹果站在门口,要劝满回心转意。我急着出门放羊,就让他改来,谁知道……”
谁知道白冰根本没走。监控显示,当九点十五分,他鬼鬼祟祟绕到后院,翻墙头的姿势比村口的老瘸狗还狼狈。厨房的捕上没指纹——估计被老白擦了八遍,但刀刃弧度跟死者伤口完全吻合。老张头带着人去抓白冰时,那子正躲在通辽火车站旁的旅馆里,对着电视里的《今日法》抹眼泪,枕头底下还藏着半瓶没喝完的二锅头。
“我没想杀她的……”审讯室里,白冰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树叶,“她我穷,我没出息,跟我在一起不如跟包某睡桥洞。”他突然抬头,眼睛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可我把所有钱都给她了啊!我想着带她回家见六娘,就能结婚生子,过上热乎日子……”
案发当的细节慢慢拼凑起来:白冰翻进后院时,满正在厨房切菜。他想好好谈谈,可满一看见他就骂,他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她手里还握着捕呢!”白冰突然提高嗓门,“我一着急,就抢过来……”刀刃捅进胸口的瞬间,满的眼神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像腊月里的冰水,浇得他浑身发僵。
杀完人怎么办?白冰看着地上的尸体,突然想起满提过哥哥的婚房钥匙在门框上。他拖着重达一百斤的尸体穿过客厅,把钥匙从门框上抠下来,反锁房门时,钥匙不心掉进了床底——这就是为什么老白后来怎么找都找不到钥匙。然后他开始擦地,用满的香水掩盖血腥味,却不知道腐败的气味早在墙缝里生了根。
“我想自首的!”白冰突然哭出声,“拨打110时,我都听见接线员‘喂’了一声,可我害怕啊,害怕蹲大牢,害怕爹娘知道后被人戳脊梁骨……”他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后来我做梦,梦见满站在门口跟我笑,‘冰哥,你咋不打扫卫生呢,屋里臭了’……”
结案那,老白蹲在自家院门口,盯着墙角的一瓶威猛先生发呆。邻居王大爷过来拍他肩膀:“老哥哥,别自责了,谁能想到闺女死在屋里半个月呢?”老白苦笑着摇头:“我啊,这辈子最会打扫卫生,却把闺女的命案现场擦成了五星级宾馆。你,这事儿要是拍成电视剧,是不是得蕉清洁癖父亲的密室悲剧》?”
科尔沁的风掠过房顶,带着点初夏的热意。老白家的警戒线早已撤去,可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仿佛还藏在地砖缝里,提醒着所有人:有些秘密,不是靠清洁剂就能洗掉的;有些亲情,不是靠每拖地就能维系的。而白冰在看守所里,每都会盯着铁窗上的阳光,回想那个五月的早晨——如果当时他没翻那道墙头,如果满没那句伤饶话,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就像老白永远擦不掉的,是心里那道永远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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