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今的工作很重，所以没有在这里多留，把周沐清简单“安顿”好后，他就跟宋大壮还有宋二娃走了。
晨雾散尽的鱼塘工地上，已经热火朝开始忙了。
周沐清坐在木桩凳上，炭笔在素描本上沙沙作响。远处传来男人们此起彼伏的号子声，铁锹铲土的闷响声，偶尔还有叫嚷帮忙和拿工具的声音。
“姑娘，喝口水不？”一个带着浓重乡音的妇人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周沐清抬头，看见一个约莫五十岁的妇人挎着竹篮站在面前，篮子里放着几个粗瓷碗和一壶凉茶。
妇人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亮得惊人，正上下打量着她。
“谢谢。”周沐清礼貌地接过水碗，指尖碰到碗沿时才发现是温热的。
“我是村东头的赵婶，是晒谷场工作的模范员工，”赵妇自来熟地蹲下身，眼睛直往素描本上瞟，“姑娘画得真俊！你是城里来的吧？跟宋秋啥关系啊？”
远处，于美丽和赵莉莉她们正好经过，看到赵妇跟周沐清攀谈起来，赵莉莉她们都露出不爽的神情。
“这个新来的姓周的真是个妖精，连赵婶都想勾走！”
“就是，城里来的了不起吗？咱们这些知青，哪个不是读过书的？哪个没去过城里啊。而且，美丽就是城里人。”
“这个姓周的真会挑人，一来甘化村，直接就勾搭宋秋！”
“是啊，现在宋秋可是甘化村里最优质的婚配人选了。”
“才不是甘化村呢，是整个茂鸣乡，要谈婚论嫁，第一个想嫁的人肯定是宋秋嘛，本来宋秋是最喜欢咱们美丽的，都是这个姓周的，跑出来横刀夺爱！”
于美丽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心里面不是滋味。
宋秋真的是最优质的人选吗？
如果是，为什么她当初没发现呢。
为什么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呢。
不过赵妇，倒是于美丽所最不担心的。
赵妇一直都在帮她，不仅仅是之前宋秋开始不对劲的时候帮她跟宋秋探口风和故意传消息那么简单，而是早在更久之前，赵妇就开始帮她和王东传纸条和送情书了。
赵妇从她这里拿了那么多好处，并且，她是一直住在这的，而周沐清，她会离开甘化村——
所以，不念“旧情”，只从长期角度看，赵妇在她和周沐清之间选择站在哪一边，以赵妇的精明和爱算计，她肯定早有选择。
周沐清喝完水，把碗递回去：“谢谢赵婶。”
“哈哈，不客气，不客气，就是姑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跟宋秋，到底是啥子关系啊？”
周沐清道：“应该算得上是朋友吧。”
“朋友？”赵妇咂咂嘴，脸上的神情变得意味深长，“朋友咋住人家里去啦？”她压低声音，“姑娘，婶子跟你，没谈对象就住进男人家，传出去多难听……”
“赵婶，”周沐清拾起素描本上的笔，声音不轻不重，“首先，我并没有听到什么难听话，反而我遇到的每个甘化村的人都很友善。其次，我住在宋队长家里，是因为我从山上摔下来，受伤了，住在他家，因为我无处可去。最后，宋队长家里不是就他一个人，有彩云和两个姑娘，后来又住进了宋大壮和宋二娃两个伙子，屋里头全是年轻人，朝气蓬勃，充满干劲，我们相处得都很好。”
宋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旁边玩泥巴的坡下跑回上来，看到赵婶，宋的笑脸一下子红了：“赵婶，你是不是又嚼舌根了！”
赵妇讪讪地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土：“哎呀，别生气，婶子这不是关心嘛……”
着，赵妇眼珠一转，又压低声音：“周姑娘，你是新来的，肯定不知道吧？宋秋以前可稀罕于知青了，见不到人就茶饭不思的……还为了给于知青买雪花膏，把他妹妹宋彩云都给卖给宋二毛了呢！”
周沐清转发了一下漂亮的大眼睛，然后忽然扑哧一声笑了。
赵妇微顿，神情变得不愉快，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哦……”周沐清笑道，“好的，谢谢赵妇跟我这些！”
“赵婶！”宋气得直跺脚，“你胡袄，为什么要在后面这么编排我哥哥？”
周沐清轻轻按住宋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对赵妇道：“赵婶，您的都是老黄历了，那是之前的宋秋，现在的宋秋不是这样就好啦，人都是要进步的嘛，咱们也是从旧社会来到了新世界啊。”
赵妇语塞住，见周沐清居然完全不因为这些生气，她也不知能什么了，扯了扯嘴角：“行，周姑娘，你喜欢就好。”
然后，赵妇挎着篮子走了。
宋还是很生气，伸手挽住周沐清的胳膊：“周姐姐，你不要听她乱！”
周沐清笑道：“嗯，姐姐知道她是胡袄。”
宋眨巴眼睛，好奇地看着周沐清：“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傻丫头，宋二娃跟你哥哥关系多好，他跟彩云关系也很好，怎么可能会花两块钱买彩云呢？”
宋错愕，这才发现，她搞错了宋二娃和宋二毛——
宋皱起眉头，想着要跟她解释清楚，但是她语言储备量有限，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
就在这时，周沐清余光一闪，看到那边并排离开的宋秋和丁未成。
他们走在路边，速度很快，匆匆离开。
两个人都是干了一阵活的，同样高大的个头，但宋秋的背影看上去尤其挺拔，后背的肌肉线条透过汗湿的衣衫清晰可见——
似乎觉察到这边的视线，宋秋扭头看来，撞见周沐清的视线后，宋秋冲她咧嘴笑了下，而后做了一个他有点事的手势。
周沐清竟能一眼读懂他的手势，不禁冲他淡笑了下。
工地上的喧嚣依旧，周沐清看着宋秋和丁未成离开，莫名觉得，她的心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收敛了下思绪，周沐清低头，继续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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