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血肉蚕食
“然……”李慕生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带着一种洞穿世情的疲倦，“……此刻……非其时也！”
他微微抬头，那双深邃得仿佛能装下黑日星辰的眸子，转向广场上空那轮在铅云缝隙中若隐若现的暗沉巨日轮廓。粘稠的黑光洒下，将他干瘦的脸颊映得半明半暗，如同庙中端坐千年的神像。
“尔等……可曾察觉？”
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这……变冷了。”
“这地……变朽了。”
他抬起一根如同枯枝般的手指，指向远方百草山深处一片未被战火波及、依旧覆盖着墨绿寒松的山谷：“三日前……山中一只修炼了八十年的寻常山魈精怪……突袭巡山弟子……”
“五日前……外门药田……豢养了数十载、只知引灵培植药草的‘玉精鼬’幼崽……啃噬主人，破其气海，夺其微薄灵根……遁入深山……不知所踪……”
“更早些……大梁南部凡人村落……一夜之间……一百七十三户尽数被屠，精血神魂……点滴无存……其状……惨烈如妖……非人力可为……”
他每一句，广场上数千修士的呼吸就加重一分，脸色就白上一分！
直到最后“一百七十三户尽数被屠”出口，几乎所有人都感到一股蚀骨的寒意从脊椎骨窜上头顶！连那些最年轻气盛、方才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复仇的弟子，拳头也下意识捏紧了衣袍下摆，关节发白！
一股巨大的恐惧压过了刚刚沸腾的复仇火焰！
这些消息，在宗门刚刚经历灭顶之灾、一片混乱之时，或许只有寥寥数位主持大局的长老知晓一二，绝大多数普通弟子只沉浸在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宗门大仇得报的激愤之中！此刻被老祖以这种低沉、缓慢却充满无边压力的口吻逐一道出……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真的变了！
一种更加诡异、粘稠、如同毒蛛丝般缠绕渗透的恶意，远比什么宗门之战、七杀血宗相争更加根深蒂固、更加无孔不入！
正随着那轮妖异黑日的呼吸……悄然覆盖蚕食整个南燕群岛！
“这不是灾……”李慕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极淡、却冰冷彻骨的嘲讽，“是……邪物之祸！乃九黑日……带来的……源头之变！”
他看向下方那些惨白惊恐的脸孔，如同看着被卷入滔巨浪中的砂砾：
“璀璨宫是豺狼，虫谷岭是鬣狗……而此刻弥漫于尔等山野、城寨、甚至神魂深处的那些无形之‘变’……才是真正能啃噬掉这个世界的……蛆虫与……蠹毒！”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最终停留在卫长老那张因极度震惊而抽搐扭曲的苍老面孔上：
“百草宗残躯初定，内外交困……大敌在外，邪氛在内……尔等此时……还提什么……伐山破庙？”
沉默！
如同万载玄冰瞬间冻结了整个广场！
所有的激愤！所有的躁动！所有的复仇烈焰！
在这冰冷刺骨的话语面前，如同被投入寒潭的火星，噗嗤一声，尽数熄灭！只剩下巨大的、足以窒息灵魂的茫然与……恐慌！
卫长老嘴唇剧烈哆嗦着，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被截断的双臂肩头在法袍下剧烈颤抖起来！
他张了张嘴，想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刚才所有冲的杀意，如同被戳破的皮球，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手脚冰凉的惊恐——是啊，这黑日之下，连豢养的玉精鼬都能噬主夺根！
那……他们这些刚刚经历大劫、人心惶惶的残兵败将……又算什么？连自身的宗门都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
“老祖宗！诸位长老！”一声带着剧烈喘息和某种难以言喻、混合着惊惶与巨大荒谬感的嘶喊，猛地撕破了这片死寂的广场！
一道踉跄狼狈、连滚带爬的青色身影，几乎是撞开了青鼎宫外围维持秩序的守卫弟子，跌跌撞撞地冲上石阶！直扑主殿前的广场中央！
这人气息紊乱，衣衫破碎染满污雪和黑褐色的泥土，脸上带着长途奔袭后的苍白与一股深入骨髓的惊骇！
正是百草宗派遣在外、负责清缴西南区域凡间邪变的执法队核心弟子——路长辉！
“放肆！”主持长老席末位的一位中年筑基长老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惊扰老祖法驾！还不速速退下！”
路长辉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冰冷的雪地上，积雪溅飞！他根本顾不得尊卑上下，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高台蒲团上那位灰袍身影，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如同濒死之人竭力抓住最后稻草：
“求……老祖……鉴察！”他深深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抠出来：
“弟子……弟子奉王长老谕令……率队清剿林城周边妖祸……在苍松山北麓……一处偏僻村寨……”
他喉咙因恐惧剧烈滚动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耳的不真实感：
“……弟子……目睹一凡人农妇……无半点灵根气息……徒手撕裂了……炼气三层赵师弟的护身金光罩……剖开了他的心腹……”
他身体因极度情绪冲击而摇晃起来：
“……那村妇……用嘴……活生生……吞吃了……赵师弟……那颗尚在跳动、蕴含微弱金灵根的……心！！！”他的声音尖锐地扭曲变形：
“更在其破碎的丹田……剖出了一粒……刚刚凝聚不久的金行灵砂……一并……吞了下去！！！”
轰——！！！
如同一块亿万吨的巨石砸入了冰封的死湖！
整个广场瞬间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撕碎、贯穿！
数千百草宗修士的表情在那一刻凝固！僵硬！如同瞬间抽干了所有血液的泥塑！
所有茫然无措的脸皮之下，是骤然失序、如同万丈高空坠落的巨大惊恐！
“什……什么？！”
“吞……吞吃？！”“剖丹腹取灵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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