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王府门前的石狮子已被鞭炮碎屑染成猩红。宣旨太监尖利的嗓音穿透雕花槅扇：\"奉承运，皇帝诏曰——镇南王李锦洲之子李承泽，赐麟儿，祥光绕室。着册封为世子，承继王爵......\"
云儿攥着孩子的襁褓，指尖微微发颤。金线绣的麒麟补服在阳光下流转华彩，孩子懵懂地抓着她鬓边的珍珠步摇，咯咯笑声惊飞了檐角白鸽。王爷身着簇新的玄色蟒袍，腰间却不再悬着虎符，空荡荡的玉带扣随着行礼动作轻晃。
\"谢陛下隆恩！\"夫妻二人齐整整地叩首，青砖沁着昨夜的寒气，却抵不过胸腔里翻涌的暖意。宣旨太监展开明黄册文，墨迹未干的\"世子\"二字在风中微微卷起边角，恍惚间，云儿想起昨日在奉殿上，圣上盯着孩子时那意味深长的笑。
礼成时，朝霞正染红王府飞檐。世子被乳母抱去换衣裳，胳膊腿乱蹬，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念着不知什么音节。王爷伸手揽住云儿的肩，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往后，咱们只守着这一方地。\"远处传来孩童嬉闹声，是府里的丫鬟在追打蝴蝶，惊落满树海棠，粉白花瓣簌簌落在新换的世子服饰上，像撒了满襟星辰。
晨光刺破薄雾时，王府门前的青铜狮已镀上金芒。八人抬的朱漆礼盒络绎不绝地穿过垂花门，礼单上的珊瑚、翡翠映得廊下灯笼都失了颜色。王爷束着嵌玉腰带，穿梭在宾客间，抱拳行礼的动作重复得手腕发麻，玄色锦袍被汗水浸得发沉。
\"王爷好福气！\"户部侍郎摇着湘妃竹扇，身后仆从抬着三尺高的金锁，\"这是内子特意请云锦坊织的百家衣，讨个长命百岁的彩头。\"话音未落，又有武将拍着他肩膀挤过来，虎皮大氅扫落几案上的瓜果：\"本将军备了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驹，等世子满岁就能骑！\"
云儿守在暖阁门口，怀里的世子被此起彼伏的道贺声惊得直往她颈窝钻。她望着前厅里被人群淹没的王爷，见他刚接过礼部尚书的贺礼，又被大理寺卿拽住寒暄，发冠上的东珠在人潮中忽隐忽现。廊下厮抱着礼单跑，墨汁未干的纸张上，\"金镶玉如意一对南海明珠十斛\"的字迹歪歪扭扭。
日头西斜时，王府前庭已堆成锦绣山。王爷抹了把额角的汗，转身撞上端着醒酒汤的云儿。\"歇会儿吧。\"她将汤盏塞进他手里，目光扫过他被作揖磨红的袖口，\"连平南侯府的老祖宗都拄着拐杖来了，是要瞧瞧咱们的阿泽。\"
正着，门外又传来车马声。王爷咽下滚烫的汤，望着暮色里新到的软轿，嘴角扯出个无奈的笑：\"看来这宴会，要摆到月上中了。\"阿泽突然伸手去抓他发冠，咯咯笑声混着宾客的喧闹，惊起满院栖息的雀鸟。
夜阑人静时，云儿坐在阿泽的摇篮边，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孩子粉嘟嘟的脸上。他正咂着嘴酣睡，睫毛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振翅欲坠的蝶。指尖轻轻抚过阿泽柔软的胎发，云儿忽然想起千里之外的念安——那个本该与阿泽一样承欢膝下的孩子，此刻却不知在何处受苦。
泪水猝不及防撞落睫毛，在月光里凝成晶莹的珠。她离开时念安不过两岁岁，正是追着她喊“娘亲”的年纪。那时的身子总爱往她怀里钻，身上带着淡淡的奶香，如今却只能在梦里相见。她记得最后一次分别，念安攥着她的衣角哭得撕心裂肺。
“阿念...”她低低唤着，声音哽咽得破碎。阿泽突然嘤咛一声，手无意识地抓住她的指尖，温热的触感却更刺痛了心口。云儿将脸埋进襁褓，泪水浸透柔软的绸缎，咸涩的滋味混着孩子身上的乳香，化作蚀骨的思念。
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碎。云儿望着沉睡的阿泽，心中满是苦涩与牵挂。一个在眼前，一个在涯，同为心头肉，却不能周全。她轻轻哼起儿时哄念安的歌谣，颤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恍惚间，仿佛又看见念安歪着脑袋，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跟着她学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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